谁的越剧

日期:2006.04.28 点击数:6

【类型】报纸

【作者】 马戎戎

【关键词】 越剧 

【地址】 地址1

【来源】 文化时报

【入库时间】2015.02.11

【全文】

$T越剧发展到今天,要给 谁看?这已经是近10年来 上海、浙江越剧界争论的热 点话题。 与所有中国传统艺术 一样,那时的辉煌场面,在 今天已难得一见。尽管顶着 “省剧”的身份,越剧已经算 是生存得比较好的剧种。但 别的戏种的下滑,每天都在 上演。$E 至少在浙江小百花剧团团长茅威涛 看来,在3月27日过百年寿诞的越剧, 生存状况并不让人乐观:“我过完一年, 一到新年就开始害怕:今年,市场怎么 做?” 对一位“百岁老人”来说,这样的贺 寿辞显然并不人耳,何况这寿筵还如此 盛大——作为浙江省的“省剧”,浙江省 文化厅对这次越剧100年的庆祝相当重 视:请了全国各界近600位嘉宾,特意为 这次庆典准备了一座高1.5米、宽4.9 米、重20多吨的纪念碑;越剧的诞生地 和发祥地嵊州与上海两地直播电视文艺 晚会;上海的逸夫舞台将上演100场越 剧,而在浙江全省,27台越剧剧目正在 积极排练中…… 但是没有人能够反驳茅威涛。3月 27日下午的越剧高峰论坛,包括刘厚生 在内的众多越剧界专家出席会议,大部 分发言都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回溯越 剧辉煌历史;二是探讨越剧发展前景。在 探讨前景时,没有人能绕得过越剧的市 场问题,甚至有人把越剧市场的发展和 公共交通事业联系在一起:“必须发展公 共交通,让环城线外甚至郊区农民也能 坐公交车看演出,这样就能赢得大量戏 曲观众。” 由于当晚上演小百花的《陆游与唐 婉》,茅威涛要参加演出,所以她没有按 照原来的安排出席论坛,在百年庆祝大 会七,她说:“越剧的发展要‘留住老观 众,发展新观众。’” “茅威涛这次在发言中说,要留住老 观众,发展新观众。她改变了。原来她曾 经很固执地坚持,越剧要发展,要抛弃老 观众,迎合新观众。但是我还是赞同袁雪 芬的观点:家庭妇女也有享受文化的权 利,不能因为你没文化,我就不为你服 务。即使是服务对象变了,只能提出更高 的要求,雅俗共赏。”上海艺术研究所学 术委员会主任、上海越剧艺术研究中心 副主任高义龙这样评价茅威涛的发言。 在他看来,与其他剧种相比,越剧文化品 格中最重要的一点,恰恰在于民间性和 草根性。 谁的越剧 越剧发展到今天,要给谁看?这已经 是近10年来上海、浙江越剧界争论的热 点话题。20世纪60年代,一个以绍兴嵊 州方言为基础的南方戏种,一跃成为全 国“第二大剧种”——“全国几乎每个省、 市、地区都有越剧团,处处都能听到嵊州 方言。”上海越剧院院长尤伯鑫这样说。 而茅威涛则记得,80年代《五女拜寿》在 上海上演时的火爆:“从大舞台、长江路 一直排队排到口子路。观众从凌晨四五 点开始排队,一直排到8点,很多居民拿 石头压着身份证放在那里,就去吃早饭 了。我们现在还有那时的照片。” 与所有中国传统艺术一样,那时的 辉煌场面,在今天已难得一见。尽管顶着 “省剧”的身份,越剧已经算是生存得比 较好的剧种。但别的戏种的下滑,每天都 在上演。“福建有一个戏叫‘南音’,我带 着剧团在福建巡回演出,遇到一个记者, 他是戏剧学院戏文系毕业的,毕业后分 到剧院,剧院没什么事做,他就去了电视 台做记者。他跑到福建乡下作了戏曲生 存的调查报告。他说,第一年去,南音还 有100个观众,第二年去,只有几十个观 众,第三年他不敢去了,怕去以后发现没 有观众了。”茅威涛说:“所以,有一段时 间我觉得我们的戏曲可能真的是农业社 会的产物,在工业社会就不适应了。但我 又想,我们的剧院搞了那么多,每个地方 都在盖,剧院艺术一定还是代表着我们 今天的艺术的。” 茅威涛开出的药方是:“越剧应该更 有姿态。”她是一个相当积极的角色, 1998年排演《孔乙己》,她把头发剃光, 原因是:“哪怕剧情不一定需要我剃光头 演出,我也会剃光的。因为我希望越剧有 声音,所以必须给这些声音提供可说的 话题。” 从1997年讲述荆轲刺秦王的《寒 情》,到《孔乙己》,再到讲述天一阁故事 的《藏书之家》,茅威涛率领下的浙江小 百花越剧团近10年来的指向日益清晰: 面对今天的白领阶层和知识分子。大学 教授的关注和评论会让茅威涛兴奋:“浙 江大学一位教授看了我们的《寒情》后 说,浙江小百花剧团的人文意识、对文学 领域的关注程度是走在前头的,我听了 很高兴。”她说:“延续我们曾有的文化状 态和生命姿态,这是越剧能走出去的一 步。” 但在越剧界看来,这些剧目也的确 只是姿态。高义龙把这些作品称之为: “故作高深”,他质问:“她觉得过去的戏 都是给家庭妇女看,现在观众改变了,需 要文化。比如说孔乙己,他是个文人,知 道茴香豆有几种写法,但我想请问,祥林 嫂和阿Q,一个字都不认识,这两部作品 的文学内涵和文化品格就少吗?”高义龙 认为,越剧最吸引群众的地方,就在于民 间性,这个民间性有两层意思,一是像梁 祝这样的,取材于民间传说,是一种口述 文学,表现的也是老百姓对上层社会的 想象,比如《三看御妹》,就是典型的老百 姓对皇家生活的幻想。另一层意思则是 通俗易懂又符合人物性格:“越剧的《红 楼梦》是雅的,但是越剧在编排的时候主 要以爱情为主线,爱情主线始终是扣着 的,即使是没有读过《红楼梦》的农民,也 完全看得懂。‘金玉良缘把我骗,天上掉 下个林妹妹’,一张口就听得懂。”1998 年《孔乙己》到上海演出,高义龙写了两 篇文章,其中一篇的名字就是《崇雅之 忧》。 茅威涛的另一种尝试是越剧“音乐 剧”化的尝试,她曾经提出要把越剧做成 “中国的音乐剧”。目前,她的新目标则是 日本的宝冢歌舞团。今年,她排演了根据 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的《春琴抄》改编的 《春琴传》。《春琴传》的表演方式借鉴了 日本的歌舞伎,粉色的和服,樱花、大海 等明丽的布景前,穿着木屐的少女举伞 依次前行;东瀛风味的三弦琴与优美委 婉的越剧唱腔相间;刺目滴血的面具等 现代象征手法也频频出现。这种“音乐剧 化”同样被认为是离经叛道。85岁的越 剧前辈袁雪芬就非常反对这一点。 越剧的两极生存 无论是向文人题材靠拢还是向音乐 剧、歌舞伎学习。茅威涛说,她所要的其 实只是:“尽我个人的能力让越剧在今天 的都市中生存下去。” 茅威涛的理由是,国家的钱,一是排 练费;一是添置设备;一是人头费用。剩 下就要靠演出经营。因此,小百花剧团一 年必须要演出满100场,平均三天演出 一场,还不算路上的时间,“那排练呢?创 作新戏的时间呢?你来算算?”茅威涛这 样对记者说。 这个指标并不太容易完成,目前的 模式是60%在城市,30%~35%到县级、 地级市,剩下还有5%的出国等机动演 出。每场收入也有限:“有茅威涛的演出 可以达到6位数,但是一年下来也只能 有30~50场,市场份额就这么多。剩下的 以低票价出场,一场只能拿到三五万元。 茅威涛也分不了多少。” 演出费用之低令人难以置信,“3800 元,这是我拿过的最高的演出费,但已经 比所有人都好了。我相信张继青老师上 去都没有拿到过3800元,尚长荣先生也 没有拿过3800元。”茅威涛坦率地说。因 此,圈子里盛行另外一种做法,“京剧团 的名家是签两份合同,剧团拿两三万元, 另外给名家1万元,或者8000元。但是 因为我是团长,我不能这样做。” 之所以创新,很大程度上也是来自 于经济压力:“不管行里人怎么说,反正 在我的经验里,创新的戏从来都更好 卖。”这是茅威涛的观点。与她相辅相成 的是,上海越剧院长尤伯鑫的演出经验。 上海越剧院有两个团,一年要演出220 场,平均三天演两场,这样一来,新创剧 目,排练时间就不充分了。而另一方面是 观众的日益挑剔:“在外省演出,同一个 剧目的演出一般是1~2场。在上世纪80 年代,一个剧目连演七八场没有关系,现 在最多只能演到三四场。” 即使如此频繁地演出,上海越剧院、 小百花剧团演员的收入,也可能不如浙 江一个民营剧团的农民演员。一个有趣 的现象是:一方面,国有院团在市场面前 的焦头烂额;另一方面,农村市场的火 爆。嵊州是越剧发源地,目前,仅在嵊州, 就有100多个民间职业剧团。剧团里的 演员,最高的,每月工资能拿到6000元。 石国荣的民间剧团,叫做群艺剧团。 给石国荣打电话的时候,背景里传来隐 约的乐声,石国荣说,他的剧团正在温州 一个村子里演出。 石国荣的剧团有53个人,28个演 员。这28个演员,一年要演出650场,除 了过年,一天演两场,每场长达3小时。 他们没有省里、市里演员的待遇,演出费 是村里农民凑起来的,或者是做生意发 了财的小老板包场。村里的破庙就是他 们的戏台,演员们自己做饭,睡觉的时 候,就在大幕后面支块门板睡。演出自然 是粗陋的,词儿是现场编的,唱的全是农 民的婚丧嫁娶,布景灯光完全谈不上,演 员的胭脂花粉都透着粗糙,但有它自己 的生命力:剧团有戏单,单子上有60多 出戏,随时供大家点播;每个演员都是多 面手,穿戴好行头可以唱越剧,卸了头面 可以跳现代舞、唱流行歌曲。对这些人来 说,剧团就是家,石国荣的儿子在嵊州上 学,他和老伴儿跟团里人一个村庄、一个 城镇地跑下去,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好 在,这么风风雨雨在台州、温州、嵊州辗 转一年,挣下的钱,也不比省里、市里专 业院团的人少。 但是,这显然不是小百花等院团想 做的。茅威涛说:“假如说小百花排了戏 每年只能去农村演出,那省里就不要养 这个剧团了。我们是应该把好的艺术带 到基层去,但我们要承担的不是这个。” 在茅威涛看来,像上海越剧院、小百 花这样的剧团,其实是越剧金字塔的塔 尖,代表的是越剧艺术的发展。三天演一 场,甚至两场的频率,让剧团怎么来研究 艺术,来排新戏呢?其实,小百花之所以 千万百计地争取白领观众和知识阶层, 很重要的原因是,只有他们,才能出得 起、对得起艺术的价钱:“袁雪芬老师那 时一天能挣几十两银子,和赵丹、白杨他 们拿的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剧团里的龙 套,还比不上影视剧里的龙套。那同样是 跑龙套,为什么不去影视剧里跑。跑回来 了,嗓子也坏了,身段也坏了,戏也演不 了了。何赛飞一年能挣几百万元,她现在 回来,也演不了越剧,她就对我说,状态 不行了。” 茅威涛觉得:“解决目前问题的,还 应该是国家。不是国家不应该养越剧,而 是养得不对,养得太多。以浙江为例,仅 我们浙江省就有两个省级越剧团,一个 浙江省越剧团,省越剧团是男女合演的, 而男女合演就是个误区啊,当年就是为 了演出现代戏,高、大、全,才成立的。我 们说女子越剧是越剧的独特景观,女子 越剧都生存得那么难,合演越剧怎么生 存啊?然后就演影视,演行业戏、主旋律 戏,如果国家红头文件下来我能演几场, 就可以多挣些钱。但是他是一个省级剧 团,给他们的钱比给我们的多。那难道让 他们分流?” 茅威涛给出的理想方案是:要么剧 团全部市场化,实行班主制,完全按照市 场需要来排戏,一个冗员都没有,完全按 照个人贡献分账。排出可以代表省形象 的精品,由政府采购。这个方案在目前体 制下显然无法实现,所以她觉得:“国家 应该从养人转为养艺术,从扶持剧团改 为扶持剧场。比如杭州大剧院,国家应该 说一年要演满100场戏,要有一流的艺 术,每年有考核,演一场可以申请国家给 多少钱。一流的剧团,比如说小百花,虽 然是省级的剧团,但带来的是一流的越 剧艺术,每演出一场,我贴补你多少,这 样场租就低了。省下的钱就可以去做宣 传,也可以做票房。” 茅威涛坦率地说,她对目前中国戏 曲的状况并不乐观。在谈话中,说起不久 前上演的《1699桃花扇》,她问记者:“我 相信这出戏的艺术质量很好,可能会拿 到精品工程,可能会一年演出100场,但 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明年还会演100 场吗?那些小演员能一辈子只演这一个 戏吗?”她甚至冲动地说,“所有的创新剧 目都是自娱自乐,自己圈内人高兴一把: ‘不错,茅威涛又拍了一个创新的剧目。’ 我们做创新已经做了十几年了,小百花 不也就这样吗?你们知道浙江有个小百 花,但还不是没看过我们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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