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帖

【类型】报纸

【关键词】 兰亭序 

【地址】 地址1

【来源】 深圳商报

【入库时间】2015.02.11

【全文】

插图／王建明

【于志斌 著】

唐太宗太喜欢王羲之其人其作了。

“我不是他的隔代知音，还有谁是？”

一觉醒来，唐太宗久久地沉浸在梦境里。

美好的春天，美好的林泉，美好的文人们；聚会，热烈的争论；饮酒，从曲曲弯弯的溪流中，拿取酒杯，饮完后放置身边，再取再饮。微醺，穿行在花木、溪流、亭榭，以及同样微醺的文人中。那个是太原的孙统承，他正与富春的孙绰兴、广汉的王彬之、陈郡的谢安石等人，高声议论着国家大事。这个是高平的郄昙，好像喝得有点高了，口齿不是很清楚，在持续地、挣扎地说着人家的风流韵事。太原的王蕴叔还在一旁添加着荤段子，引得听众哈哈大笑。僧人支道林盘膝打坐。前一段时间，在悠游林下时，俗世的朋友赠送给他一匹马，他惜心养护，十分疼爱；刚才还有人借机说他世俗心重，他却回道：“我爱这匹马，它十分神骏”。看来，支道林是进入了空就是色，色就是空的境界。

众人们已经完成了此次聚会的主旨——祓除不祥的活动仪式，现在在尽情地嬉戏玩耍。

“各位先生，我等今天的聚会，是一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会，不能无记啊！”不知是谁高声呼唤着。他自是不知道：就是这一声呼唤，真的创造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代精品。

众人一致响应着这声呼唤。聚会的召集人王羲之也喝得微醺，心中洋溢着颇多的情致，他想唱歌，他想起舞。

“逸少兄，您手舞足蹈做什么？”谢安石看见王羲之远离众人，独自在玩鹅亭那厢，一边指指点点、比比划划，一边跳荡追逐、长袖飘逸。王羲之的儿子凝之、微之、操之等晚辈，原来自在一旁饮酒、交谈，听得谢叔叔此话，立即朝玩鹅亭走去。微之却如不见，仍旧坐着。父亲说过：观鹅戏水，观鹅起舞，就有一种挥洒笔墨的感受。微之心道：父亲一定与鹅戏耍着呢！

“别过来，别过来……”王羲之果然在与鹅戏耍，生怕人家惊扰了几只玩兴正浓的大白鹅。

“逸少兄，我们一致商定：请您将这次聚会记载下来，以传后世啊！那边已经备好了笔墨。”谢安石隔着溪水，向王羲之说道。

“好！我就过来。”王羲之毫不推辞，心中的冲动激荡，像远远的溪流，不断冲击着溪中石块，而后更加快捷地奔向远方。

不一会，王羲之来到墨池边的风雅堂，在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四十一人的见证下，挥笔写下了《兰亭序》。

“我也在内，我也在内！”唐太宗如此向往这个聚会，只是，他常常是在自己的梦境中，参加了兰亭修禊之会。

每次的梦，到了自己看到了王羲之写《兰亭序》首一行字，就戛然而止了；刚才这次梦，也不例外。为什么梦不能进行下去？唐太宗思索着。如今，《兰亭序》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自己也能够倒背如流啊！

“在前些年中，我还很认真地谈过这些魏晋时代的名帖。宫廷中那本《黄庭经》，还有草书十七帖，两汉、魏、晋至本朝名臣墨迹及石本，我都是一一看过的，有的看了不止一次；但是，总不如观赏《兰亭序》那样如饥似渴，那样终日忘倦。这些名帖虽然是檀香轴古锦幖，但大多烟晦虫蠢，在与贤臣们赏玩这些名帖时，我真是担心它们今后的命运。我要求宫中和天下最好的工匠，不遗余力地做好这些名帖的保护工作。这件事情算是做对了。

怎么，这些天来，我老是想着《兰亭序》，老是做着同样的梦啊？”

唐太宗酷好书法，拥有王羲之《兰亭序》真迹。他认为《兰亭序》是兴逸而书、真情毕露的绝代精品，笔迹遒媚劲健。为了让皇家子弟都能体尝到《兰亭序》的神妙，太宗还命令赵模、韩道政、冯承素、诸葛贞等人临摹了许多本《兰亭序》，赏赐给皇太子、诸王以及宠爱的大臣。在学习和张扬《兰亭序》的同时，唐太宗还派人收集了王羲之三千六百张真迹，装裱在一轴上，共计一百五十卷。唐太宗自书“贞观”二字为印，钤印在接缝和卷之首尾。

唐太宗对《兰亭序》、对王羲之作品的推崇，还在于他把善于书法的贵臣子弟，收入弘文馆做学生，学习王羲之书法艺术。在十多年间，天下学习书法形成风气，王羲之大名无人不知！

此时，坐在宝座上的唐太宗，费劲地扭头向座侧摆放的《兰亭序》真本看去。“你陪伴我多年了。人们但知我临摹它，称它为‘王书第一’；有谁知道，我更加看重此序的人生意义啊！”

“我原来只是喜欢王羲之书法，看了此序，我也很推重羲之其人。”太宗回忆自己的心路历程，很感谢已死去多年的萧翼。

《兰亭序》写成后，原在王氏后人手中代代相传，一直到王氏第七代孙智永。智永皈依佛门为僧，临终将《兰亭序》帖授 予弟子辩才。这事被唐太宗知道了，便派人前往永欣寺，邀请辩才进宫，一连三番地询问，辩才均称：

“我的确见过《兰亭序》帖，算是终生幸事。可是，我师傅智永圆寂后，《兰亭序》帖就不知去向。”

唐太宗不甘心，便与侍臣商议办法，此后派萧翼装扮成北方商人，前往永欣寺，找个理由住在寺中。萧翼跟辩才终日晤谈、饮酒、赋诗，搞得关系非常亲密。那一天，萧翼对辩才说：

“《兰亭序》帖早已不在人间了，现在市面上传出的那些《兰亭序》帖，都是假的。”

喝酒微醺的辩才拿出真迹，说：“朋友，这是家师传给我的《兰亭序》真本。”

“你别唬人了，都是假的。”萧翼装作酒喝多了，还显出一副对眼前所见真迹十分轻视的样子。

不久，萧翼趁辩才外出之际，将《兰亭序》真迹裹携而去。

一晃数十年了，不知皇子和近臣们读懂了“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么？读懂了“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么？读懂了“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么？如果大家从此序中能够有所体悟，那就知足而长乐，少有和没有兄弟残杀、君臣猜忌之类的事情了。唐太宗继续想着，同时感到自己来日无多了，最近心口老是堵得叫人发慌，“莫非是王羲之说的‘终期于尽’降临到我身上了？我不怕死，人终须一死。”太宗自言自语道。

“皇上，您说什么呢？”身边最老的太监，就是皇帝最宠信的太监，他早已经耳背了。可是，还是他最容易接受到太宗的信息。本来不想说什么的唐太宗，像是被老太监的一问，逼出了一句话来：

“那好吧，你就把皇太子请来吧。”

不一会，皇太子——不久即位当了皇帝、史称唐高宗的李治来了。

“父皇，孩儿来了，要不要给您捶捶背？”跪在地上的李治轻声说道。此时，唐太宗似睡非睡，朦胧间知道儿子来了，便应了一声：

“噢，你来了吗。”说完，半天又沉寂了。

李治依然跪着，老太监干咳了几下，李治赶忙朝他摇手，示意他要忍住咳嗽。唐太宗从梦中再次清醒，也咳嗽了几下，开口缓缓地说：

“皇儿在听吗？我就要归山了，你不要怕，不要难过，这是没有办法挽留的。今天啊，我要向你求得一件东西。你是至诚至孝的孩子，对我说实话：可以，或是不可以……”

“父皇但说是要什么吧，我一定说实话。”李治噙着泪抢着说道，他差点要将“您要什么，我都给您”的话，也说出了口。因为，他了解父亲；没听人家说完话就表态的那种人，是父亲很不喜欢的一种人。

“我想要的东西，是要伴随着我去另一个世界的。”太宗镇静地揭出了索要东西的目的。李治却是震惊了，“啊，父亲会要什么？”李治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孩子，这个念头只是倏忽一闪，就不再延伸下去了。他马上就正面回答了父亲的问题：

“父皇，您就吩咐吧，我一定照办！”

“这本《兰亭序》帖，可以随我去天国吗？”太宗指着座边的真迹，等待着儿子的回答。

“唯命是从！我敬爱的父皇！”李治虽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可还是斩钉截铁地将传世极品，交给父皇，交给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一天晚上，唐太宗做了一个长长的兰亭梦，梦里头，他终于看到了王羲之把三百二十四字全部写完。唐太宗走上前去，紧紧地抓住王羲之的手；手牵手的两人，来到玩鹅亭中，比比划划，指指点点。

又过了几天，唐太宗驾崩了。李治立即兑现承诺：他叫贴心、得力的近臣，取得《兰亭序》真迹，在自己亲眼监督下，将帖放入了一个玉匣。李治双手捧着玉匣，将它稳稳地放到了父亲的灵柩里。不久，唐太宗灵柩移入了他的地下陵寝。

从此，各种存世的《兰亭序》摹本，在没有了真本的时空里，演绎着很多很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