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

日期:2014.07.22 点击数:0

【类型】报纸

【作者】 郑国芬

【关键词】 越剧 

【地址】 地址1

【来源】 萧山日报

【入库时间】2015.02.11

【全文】

古朴清寂的小巷传来柔绵悠长的越剧唱腔,是陈阿姨,举着洒水壶,一边给墙角的花草喷水,一边不自主地哼唱。

一墙之隔里,刚刚还被各种俗世困扰得芜杂的心绪,立刻沉柔下来。

喜欢越剧,缘自小时。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娱乐贫乏,村里一户稍显阔绰的人家,早早拥有一台当时视为奢侈品的十四英寸电视机。每天晚饭后,搬张小凳赶去他家占个最佳位置,除了追《霍元甲》这一类当时的热门武打片外,从头到尾看一部越剧,亦是那个小小年纪的我当时最大的心灵慰藉。彼时还没有感受到越剧唱腔的优美,只是被各种跌宕的剧情打动。两个小时,犹如现在投入看一部电影,心境全然随主人公凄凉多舛的命运起伏。常常,故事到了高潮,这个沉浸戏中的少女脸上早已泪痕满满。

后来自家条件有所改善,父亲花四十块钱买来一台半导体,开始接触各种唱腔。彼时茅威涛已继承老一辈名流在业界崭露头角,立即被其抑扬圆润的尹派腔所迷。每天放学,一边灶头拨柴火,耳朵和灵魂儿却早被厅堂播放的《桑园访妻》、《沙漠王子》勾出了窍,以至于多次将饭烧得焦煳。我娘农活回来,闻见浓浓的饭焦味,又听见放得震天响的越调,就把半导体关掉,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

我家有一本越剧词谱书,被我翻得破旧不堪。家境贫苦,父母从来无多余钱给我买课本以外的书,却不知这本越剧词谱如何而来。只记得书里面囊括各种优秀越剧名曲,《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碧玉簪》《追鱼》,都有,既有每个曲目经典唱段的唱词,词上还配有完整简谱,这简直让我如获至宝。唱词已经被我记得滚瓜烂熟,就跟着半导体里的韵腔记简谱,甚至对白,这对当时骨子里深藏文艺种子却苦于无处栽植的我,是一种欢喜至极的精神享受。有时家里无人,蹦到床上,往身上披块毯子当戏服,把毯子两头上下甩动,模仿戏里演员甩水袖的样子,还翘起兰花指,有模有样学唱起来:“官啊人你好比天啊上月……”多年后,我在蒋雯丽导演的《我们天上见》的电影里,看到小兰在被姥爷洗完澡后围上浴巾当舞裙,拿起钢盆当锣鼓,在床上旋转着跳新疆舞,不禁莞尔。生于20世纪七十年代的人,都有一段自娱自乐的记忆,而我的那一段,是关于越剧的。

越剧的唱词精练,每一句都似一句古诗,又比晦涩难懂的古诗好理解。我真是非常佩服越剧唱词的编者,每一部越剧大多改编自文学作品,比如《红楼梦》《祥林嫂》,也有取自民间故事,如《白蛇传》。而我们听到的,是浅白质朴又非常有意境的百姓唱词。再配合或低沉婉转或高亢激昂的唱腔,人物的心理活动,情绪神态跃然台上。

我喜欢无人时独听《黛玉葬花》,多愁善感的林黛玉背着花锄,“绕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把四季如春的大观园,唱成她眼中的一座愁城。“……且收拾起桃李魂,自筑香坟葬落英。”这是怎样的一腔悲愤啊!当然,也有令人欢快喜悦的。《红楼梦》里宝黛初会那场,宝玉那句深入人心的经典词“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唱得激昂澎湃,把听的那个局外人也感染到欢喜丛生,仿佛也如他一样,在此刻遇见了久盼的心上人。更有妙趣横生的。百听不厌的《十八相送》,祝英台要回老家,梁山伯相送到长亭。英台芳心早许,分手在即,有意托付,一路以各种景物暗示比方。可笑那个“呆头鹅”梁兄啊,就是个木榆脑袋——不解风情。急得英台,谎称家中有个与自己品貌十分相像的小九妹,“要是你梁兄亲未定,小弟替你来做大媒。”

就像大排场的京剧是北京人的嘴边曲,婉转的越剧亦是江南人的随唱小调。小城有个公园叫“梦笔园”,圆拱门,里面假山、石凳、翠竹、曲径,极具江南特色。夏天的每个清晨,有一帮老人自发到园里,拉二胡者坐两旁拉得摇头跷腿,主唱者立中间唱得眉飞色舞,一旁听看的,也陶醉般跟着打拍子。那是他们的世界,所有路边的行色匆匆都与他们无关。此刻只有角色,只有舒柔绵软的越音,流淌到心底最深处。西湖边的几处公园,更是杭城老少越迷们的乐地。夏日的清晨,冬天的午后,初秋的黄昏,湖边,亭子里,拉的,闭着眼,唱的,摆着腔。管你是外乡来的,能否听懂,只要西湖里的碧波能懂。

也许是因为自小喜爱越剧已至深入骨髓,每次路过这些地方,听远远传来耳熟的曲调,脚步会不由自主放慢。悠扬的绵音揉入耳际,仿佛有一根弦,叩击了沉寂很久的心,然后,苏醒,直至整个身心流淌出一朵莲花,柔软至极。

江南人之所以温婉多愁,一定与越剧多年的熏染和滋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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