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岩,你在哪里——各界人士送别女作家柯岩

日期:2011.12.20 点击数:6

【类型】报纸

【关键词】 柯岩 

【地址】 地址1

【来源】 常熟日报

【入库时间】2015.02.11

【全文】

贺敬之(左)、柯岩夫妇一起参加了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1979年11月摄)。

贺敬之题写的悼念诗文。 新华社发

一个热情似火的人远去,北方的大地正千里冰封。

2011年12月19日,柯岩上路。

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外,上千人在寒风中排着长队,噙着泪水为她送行。这位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杰出的文学组织工作者、当代著名诗人和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原书记,因病于11日在京逝世,走完了她82岁的不朽人生。

礼堂内,她的丈夫、诗人贺敬之一直坐在灵柩旁,向前来吊唁的人一一握手致谢。他忽然站起来,探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安详躺着的柯岩,又缓缓坐下,伸手擦去眼泪。

这一天,在灵堂的柯岩遗像前,贺敬之写下:小柯,你在哪里?

记者 张严平 周劼人 陈晨(新华社北京12月19日电)

不知从何时起,柯岩书房里的挂钟永久地停在了7时50分。这是清晨和夜晚轮回的标记,就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不舍昼夜的生命。

女儿贺小风呆呆地望着墙上挂着的母亲一生不同时期的照片,或颔首沉思,或气宇轩昂。最早的一张黑白照片里,年轻的柯岩梳着两根大辫子,英气逼人,又混有一种优雅的气质。

此时的柯岩,仍那么鲜活地存在于人们的记忆里。

柯岩,原名冯成保。出生于河南郑州的她,幼年随父亲远走汉口,于1948年考入在苏州的国立社会教育学院艺术教育系。当14名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汇聚在苏州拙政园,美丽、聪颖的柯岩立即成为全校的焦点。

“第一次见到柯岩,她给我的印象很漂亮。身材高高的,苗条而又丰满。”82岁的儿童艺术剧院原院长方掬芬坐着轮椅穿过半个京城,来送别这位当年的“小大姐”。

一次戏剧名著鉴赏课,读夏衍先生的《愁城记》,女主角一句“贫穷从大门进来,爱情从窗口飞去”,被柯岩朗诵得声情并茂、委婉凄厉。“那种味道,我们谁都读不出来”。方掬芬回忆。

临近解放,思想进步的冯成保更名为冯恺。“恺”这个充满阳刚的字后来被以讹传讹地化为武汉方言“柯岩”,这种阴差阳错,竟成为柯岩一生“人如其名”的写照。

柯岩曾这样阐释自己的笔名:“我的愿望只是让我的作品像岩石上的小树一样,能为人民贡献一分氧气,给生活投下一片绿荫。”

她投下的绿荫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忆。

“从《相亲记》《娃娃店》一步跨入《小兵的故事》《我的爷爷》《小迷糊阿姨》,再到洒泪呼唤《周总理,你在哪里》,随着她的作品,你会一步步走进共和国的历史。”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翟泰丰回忆起自己的老友。

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柯岩被华东团工委保送到中国青年艺术剧院。那年7月,火车停靠在北京前门车站的一刻,也把她带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

方掬芬回忆,上世纪50年代初,在参与北京改造“八大胡同”妓女时,柯岩曾经告诉她,妓女当中人老珠黄、浑身是病的三等妓女,处境最为可怜,而青春年少正当红的一等妓女,思想最难改造。柯岩根据这些情况创作了一个剧目,让妓女在舞台上饰演自己,她们联想到自身的悲惨境遇,泣不成声。

上世纪70年代末,政治抒情诗《周总理,你在哪里》振聋发聩,结束了这个国家长达十年的沉默。

我们对着高山喊:

周总理——

山谷回音:

他刚离去,他刚离去,

……

一位柯岩的读者得知诗人离去的消息,在网络上写道:“亲耳聆听这首诗时,句句打动着我的心,只有人民的诗人才能写出这样震撼人心的诗句。”

柯岩书房的挂钟

永久地停在7时50分

当年工读学校的“尿炕大王”:

她依然把我们视作祖国的花朵

柯岩的灵柩前,摆放着一个不大的花篮,挽联上写着 “小柯永生——老贺止泪恭祝”。寥寥数笔,是这对相伴走过半个多世纪的文坛伉俪最后的告别。

柯岩离世后,在子女眼中一直“很坚强”的贺敬之,在给一位老友的电话中哭了。他说,对携手一生的伴侣,自己理解得不够。“更多时候自己只是从一个作品的文学角度去解读,却没有从她大胆探索和探求的精神去解读。”

很多老观众也许还记得电视剧《寻找回来的世界》里那位遭同学挤兑的“尿炕大王”。在柯岩离去的日子里,他的原型、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正在南海边,独自品味痛失师友的惆怅。

他叫谭朴,是中国教育学会工读教育分会的秘书长。曾经的“问题少年”,如今已是这个国家工读教育领域的专家和领导者。

1956年,14岁的谭朴进入位于北京市海淀区温泉村的全国第一家工读学校,在那里,他结识了兼任学校少先队辅导员的柯岩。“她年轻,漂亮,梳着‘两把刷子’,声音特别洪亮,讲的故事那么动人,我们这些少先队员常常被她吸引着,老盼着过队日,在她的带领下搞各种活动。遇到心事,也第一个想到去和她说。”谭朴深情地回忆。

昆明湖上的一次泛舟,让小谭朴第一次仰起头看到了阳光的明亮。“我们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柯岩老师笑得那么开心。我开始觉得,虽然我们都是犯过错的人,但她是爱我们的,依然把我们视作祖国的花朵。”

这段往事,日后成为柯岩的报告文学《寻找回来的世界》中的原始素材。谭朴们的经历被写进了作品、搬上了银屏,成为改革开放初期文学作品中一朵夺目的奇葩。

直至今日,在视频分享网站“土豆网”上,根据这部作品改编的电视剧,仍然有着高达近24000次的播放量。

一部时代特色那么鲜明的作品,为什么在二十多年后依然吸引观众?翟泰丰这样给出答案:柯岩不为写小说而写小说,而是走进人们的心灵,在人的内心中探求社会错综复杂的深层次问题。

医学、癌症,对于长期从事文学创作的柯岩而言,是一个极为陌生的领域。但上世纪80年代,目睹癌症日益成为一个社会问题的柯岩,开始接近这个特殊的群体。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娱乐,倾听他们的故事,感受他们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癌症≠死亡》《CA俱乐部》,带着对生命和死亡的思考相继问世。

在协和医院一间会议室里,翟泰丰参加了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最奇特”的“作品评论会”——没有往常文学评论会上的评论家,没有文学理论的论述,没有文学艺术的分析。有的只是感激的倾诉、肺腑的述说和横飞的泪水。一个个癌症患者走上前台,用最质朴的话语,诉说自己的感受。

“真正的创作要深入人的灵魂。”翟泰丰很能理解贺敬之的心情,“柯岩称得上是真正深入群众内心的作家。”

儿子:母亲一辈子都在路上;

每次回家就像回到了上世纪

要参加妻子的告别仪式了,贺敬之竟然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儿女们只好去自由市场,临时给老人置办了一身。

朋友们从全国各地赶来八宝山送行,他们不舍柯岩的离去,却又觉得“她太累了,是该歇歇了”。这个一辈子都在管别人“闲事”的“事儿妈”,终于可以休息了。

儿子贺小雷和女儿贺小风陪父亲来送别母亲。小雷说,母亲一辈子都在路上,十多年来积劳成疾,身体一直不好,心脏搭桥、摘除一个肾脏、高血压、糖尿病、动脉血管瘤……

“读者需要、群众需要、社会需要——在这三大需要之下,她就不把自己当病人了,好多次发着高烧还继续写作。”翟泰丰沉默了几秒后告诉记者,“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忘我’吧。”

忘我,这是很多人在回忆与柯岩的交往时,最深的印象。和柯岩交往了半个世纪的老朋友、著名儿童文学作家金波一直记得,1983年《金波儿童诗选》出版前,想邀请柯岩作序。“因为她工作忙,身体又不好,我就请她写1000字左右即可。”但令金波没想到的是,柯岩借去了所有要出版的诗稿和写作札记,一篇篇研究后,竟写了长达1万字的序言。之后,又邀请金波去家里,当面把序言读给他听,请他批评指正。

在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眼中,柯岩更是他们有求必应的“奶奶姨”。

世纪之交,刚刚接受完两次大手术,身体稍有好转的柯岩,又接受了《小学生阅读报》的邀请,在报纸上开辟了一个专门解答青少年思想疑惑的专栏《和“巨人”对话》。“这件事繁杂又劳心劳力,每周一篇,一干就是一年啊。”《小学生阅读报》的总编辑孙新说,“对话始终围绕着‘如何做人’这一主题。”这是个宏大的话题,但看看那些标题,相信很多人都为之吸引:“写给爱美的孩子”“我错了吗?错在哪里”“他是真的和钱有仇吗?”

写完专栏,柯岩大病一场。

别人想着她,可她却很少想到自己。

儿子贺小雷带着我们参观了柯岩和贺敬之住了30多年的老房子:白墙、水磨地砖、荧光灯、黄漆木门、拉线灯闸。一套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罗马尼亚塑料贴膜家具”……

为了筹备告别仪式,柯岩的亲朋好友聚到家里,但却找不到一张足以让所有人围坐的餐桌。原来,贺敬之和柯岩十多年来,都一直在一个不足半平方米、不到半米高的鞋架上吃饭。

“菜总是很简单,吃剩的也不

舍得扔。”保姆阿姨说。

柯岩每天坐着工作的转椅,已经掉了一个轮子,稍不小心椅子就会倒翻。任凭女儿如何劝说,柯岩就是“赖着不去买新的”。

“爸爸妈妈连逛个商场都不会,每次回家就像回到了中世纪。在生活上像是和这个世界脱节了,但在思想上他们一直努力跟时代同步。”贺小雷说。

两年前,在“柯岩创作60周年座谈会”上,柯岩自问——“我是谁”。

她自己回答:“我是劳动人民培养出来的一个普通写作者……我必须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能,奉献自己,直至牺牲。”

遗像上的柯岩,回首,微笑,目光炯炯。

遗像前贺敬之写道:小柯,你在哪里?谁说你已离我而去?不,你我的同一个生命永在!永在这里——在战士队列,在祖国大地,在昨天、今天和明天,永远前进的足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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