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们为了追求艺术，连考大学的机会都会放弃，但是现在一些长相出众的越剧演员，很多会转行进入影视圈。”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中的这篇经典唱段，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然而，在5月11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和浙江艺术职业学院联合举办的“小百花班”首轮面试上，在场的招生老师却遭遇了不小的尴尬。

“一些来自‘越剧故乡’绍兴嵊州的考生，不但不会唱越剧，甚至没有听过越剧，更有人在形体考试时跳起‘钢管舞’来，把在场的评审吓得目瞪口呆。”参与此次招生的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常务副团长刘建宽，谈到当时的情景连连摇头，他告诉《北京科技报》这次招考越剧演员约有500人报名，最终的录取名额为25人。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成立于1984年5月，虽然历史不长，但却以整齐的阵容从亮相依始，就确立了其在越剧界甚至整个戏剧界不可替代的位置。10多年来，剧团从初创时期的《五女拜寿》、《汉宫怨》到成熟时期的《西厢记》，积累了一批优秀剧目，也培养了茅威涛、何赛飞、何英、董柯娣、方雪雯这“五朵金花”。

刘建宽感慨地说，首轮面试的表现参差不齐。参与招生的洪瑛主任回忆说，20多年前每到越剧班招生时，总会有上千人来报考，但现在，考生已经很少，有嗓子条件、身段又好的考生就更少了，而几年前在杭州有的艺校招生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报名。

紧俏的“生源”不得不让考官们主动降低评选要求。比如，有一位嗓音、身段不错的小姑娘，虽然身高不足1.6米，但考官们还是将她放进了待定名单。“她才上初中，或许还能长个子。”一位考官乐观地说。

再比如一位来自天台的考生刚唱了一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就立刻走调了，可考官们非但没有马上喊停，还主动给她打节奏、找调子。到音高部分，甚至还有考官为她帮腔。“她今天是来练嗓子的。”考官们不时地互相打气，而放在过去，如此水准的考生很可能是当场出局。

在这些多年从事越剧舞台艺术的专家眼中，选一个好的演员远比要选一个飞行员都困难。“首先是嗓音条件，越剧擅长于抒情，以唱为主，所以需要声腔清悠婉丽，优美动听；身高要在1.6米以上、五官条件要好，要长相大气，额头开阔，赋有灵气。

除了合格生源紧缺之外，人才的不断流失也是眼下越剧面临的艰难处境。刘建宽说，小百花越剧团的招生年限以初中毕业为主，而95%来报名的孩子都是零起点，也就是没有任何的越剧表演训练。“我们会利用5年的时间，通过对每个学生从启蒙式的基础训练，例如基本嗓音、唱腔的训练；经典名段的演唱及处理技巧；表演身段的训练等等，逐渐培养成能够上台演出的越剧演员。而如果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越剧表演者，至少要经历10年的刻苦练习。”

“但是能够坚持下来的却是少之又少。”从事越剧表演艺术29年的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茅威涛说，曾经有位家长坚持带正在学习的女儿离开了剧团。“当时我劝说，孩子学了这么久，放弃很可惜，但那位家长却说学越剧只是希望女儿学好舞蹈、身段、声音和气质，将来嫁个好人家。”

洪瑛说，今年小百花第一次独立招收学员，从零起点开始培养，而在以往，都是从浙江的各个艺校去招收已经毕业的越剧演员。“尽管如此，前一拨的仍然走了一半以上。”洪瑛分析说，精神层面的距离是造成演员流失的主要原因，“这跟当年不一样，当年我们为了追求艺术，连考大学的机会都会放弃，但是现在一些长相出众的越剧演员，很多会转行进入影视圈。”

而除了人才传承的窘境之外，另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也摆在小白花越剧团面前，那就是不得不面对越剧观众的大量流失。茅威涛向《北京科技报》举了一个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有一次茅威涛在大剧院观看话剧《暗恋桃花源》，身边的年轻女大学生认出了她，并自称是她的戏迷。当茅威涛问起“为什么不来看我们的《梁祝》”时，女大学生不好意思地说：“我把票给妈妈了。”当时，茅威涛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要是看《暗恋桃花源》的年轻观众都能来看我们的越剧，那该多好啊！”

“不热衷传统文化的年轻一代群体，缺乏剧院观剧的经验，他们的娱乐已经被西方样式所替代。”茅威涛说。现在的电影院几乎只长线上映国外的商业大片，文艺片因票房不佳经常被迫下档。加上当下的教育方式，虽然已经加入了《论语》篇章等传统文化的内容，但整体模式并不不是引导学生理解生命、完善生命，而是将求学视为一种找到好工作的工具，大多数人在这个过程中根本无暇顾及考试科目以外的文化传承，由此使民族文化艺术的断层越见严重。

为了留存住经典的戏曲文化，茅威涛提出改革越剧，她主张让越剧“年轻化、都市化”，并加入了许多年轻元素，率先革新了一批有异于传统越剧表演形式的新版越剧。尤其是她在1996年排的改编自荆轲刺秦的《寒情》，利用柔美的越剧来演金戈铁马。然而这项举措却遭到了外界的种种非议与质疑，“浙江小百花越剧团难道打算放弃广大的农村观众和农村市场吗？”一时议论纷纷。

“我并没有放弃农村。自从当了团长之后，我全年的演出差不多有30％是在真正的农村，还有60％的份额是在都市，另有10％的份额，争取多安排国外演出，扩大越剧影响。”茅威涛解释说：“如果我们一味保持传统，去迎合老观众，不出十年势必走进死胡同！百年前，越剧如同一位穿着蓝花布的村姑来到大上海，在新文化的熏陶下一跃成为标致漂亮的淑女。到了我们这一代人，越剧已经在都市里成为一门艺术，结果却又要被迫回到民间去，那么前人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付诸东流了？”

越剧主要流行于上海、浙江、江苏、福建等地，它的前身是浙江嵊县一带流行的说唱形式“落地唱书”。清朝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春开始演变为在农村草台演出的戏曲形式，曾称“小歌班”、“的笃班”、“绍兴文戏”等。中华民国14年（1925年）9月17日，上海《新闻报》的演出广告中，首次以“越剧”称之。

茅威涛说，京剧虽说是“国剧”，但也只是至今传承下来的200多个戏曲剧种中的一支。而为数众多的其他地方剧种，各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和美学形态，也都承载着独特的地域文化。“越剧也是如此，它存在的价值不仅有利于我们对古代江浙地区民间乐曲、民间歌词的认识和研究，而且对当时的城市社会状况、城市市民生活也具有极为难得的认识和研究价值。我们要想尽一切方法，保住这门艺术。”

2007年3月9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在无锡市大众剧院上演新版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

□摄影/宦玮/CFP

面试现场考官对考生的五官严格把关?

□摄影/徐彦/CFP

2008年5月3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面试现场的腰腿柔韧性测试?

□摄影/徐彦/CFP

对在困境中求生的越剧团而言，睡破庙、猪圈、鸡棚是常事?

□摄影/史训锋/CFP

一名衣衫单薄的越剧演员正在寒风中等待上台?

□摄影/史训锋/CFP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五朵金花”之一的茅威涛?

□摄影/卓恩森/C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