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写不出《兰亭序》

日期:2011.10.16 点击数:6

【类型】报纸

【关键词】 兰亭序 

【地址】 地址1

【来源】 天水日报

【入库时间】2015.02.11

【全文】

有两个《兰亭序》:一个是文章意义上的兰亭序,一个是书法意义上的兰亭序。这两个兰亭序我都写不出来。我写不出《兰亭集序》这样的文章来,我也写不出兰亭序那样的书法来。

我为何写不出《兰亭集序》这样的文章?那要看《兰亭集序》到底写了些什么。很简单的,《兰亭集序》抒发了两种感情,一种是欢情,一种是悲情。这是人类两种最基本的思想感情,我怎么就没有呢?有倒是有,问题的复杂却在于我的悲欢和王羲之的悲欢在质和量上都不一样。

先说欢情吧,“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王羲之的快乐简单点说无非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大众化的快乐而已,但是仔细阅读发现问题不仅仅是这样。王羲之的快乐似乎不是一种简单的物质意义上的快乐,兰亭集会似乎没有举行盛大的宴会,“无丝竹管弦之盛”,王羲之的快乐纯粹是一种深刻的精神意义上的快乐,是一种一切都放下了一切都释然了的快乐。是“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的哲学的快乐。永和九年,王羲之整整五十岁,退出仕途的王羲之,“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的王羲之似乎真切地领悟到了“活着,就是敞开”的当代西方哲学关于存在的意义,而这种种机缘和其中透漏出来的天才的信息我等凡夫俗子哪里能有?换句话说,“信可乐也”这种高蹈的快乐在我等“天下熙熙,只为名来;天下攘攘,只为利往”的庸俗的日常生活中不会出现的。快乐是有代价的,而真正的快乐需要付出真正的代价。我们有谁愿意为快乐付出真正的代价?我们为快乐付出的代价的质和量决定了我们得到的快乐的质和量。王羲之四十余次的辞官最终换取了“是日也”兰亭的快乐。谁人有此,谁人为是?

次说悲情,“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王羲之的悲痛和王羲之的快乐是一张白纸的正反两面,也就是说他的这种深刻的悲痛和他那种透彻的快乐互为因果。“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王羲之的悲痛源于“Gong with the wind”的人生观察:“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岂不痛哉!”花朵灿烂开放的后面铁定了的事实是衰败和凋谢。再快乐的人生注定也是要随风而逝的。可怕的是,深刻的快乐体验的同时伴随的这种虚无的哀感更沉重,杀伤力更强。“乐极生悲”,这种高峰情感体验我等芸芸众生只好望洋兴叹。如此说来,我们不是没有悲和欢,而是我们的悲欢都是那蝇营狗苟的小悲欢罢了,是张三的快乐,是李四的痛苦,我们的身上没有“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王国维评价李煜词的话),我们的文章不过“自道身世之戚”(王国维评价另一词人的话)。“诗歌就是把煤窑深处的那匹白马牵出来”,我等拿出来的依然是一块煤,那匹白马依然在煤窑深处的。因为上面所说的理由,因此,有理由相信我写不出《兰亭集序》这样的文章的。

我为何写不出兰亭序那样的书法?我写不出《兰亭集序》这样的文章决定了我写不出兰亭序那样的书法,这是自然的。但是原因好像并没有完全被揭示出来。我再说说。长久良好笔墨训练的缺失是最简单的原因,尚有更复杂的原因。常读兰亭帖(冯承素摹兰亭帖)就会发现兰亭帖字里行间充溢着一种从容和淡定,洒脱和刚健,优雅和和谐……五十岁的人谁没有一些斫丧,人好象一直处在一种突围的状态中,有些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完成某种有效突围,甚至,几乎人人都是这样。但是,英雄豪杰仍然是有的。例如,陶渊明不肯折腰向乡里小儿归去来兮归园田居。李白在天宝三载被“赐金放还”,唐玄宗斥其“非廊庙器”的重大挫折面前写下了“安能催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浪漫主义的诗句。苏轼“乌台诗案”身陷黄冈却也写下了“大江东去”。这是对一个人心态的考验,少年时即敢“东床袒腹”的王羲之五十年的人生跌宕过去之后,心态依然从容和淡定,洒脱和刚健,优雅和和谐……这是可贵的也是难能的。不惑之年的我之心态殊非从容和淡定,洒脱和刚健,优雅和和谐……中国书法是线条的艺术,但决不仅仅是线条的艺术。我辈只知线条之艺术者岂敢望兰亭序之项背?!

我为何写不出兰亭序?永远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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