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卷九 《名臣事迹》“魏咸熙”条，说魏咸熙“知 杭州”时，与宾客聚宴，“归朝大治酒具， 宾友集馔，陈越中银缸陶器，僮仆数人， 共举食案而前，相嘲诮，足跌，尽碎之。 坐客皆失色，咸熙殊不变容，但令易他器， 别具蔬果，亦不加笞责。人皆服其量，以 为刘宽之比”。这段文字很平易，宴会陈设 的“越中陶器”当指越窑瓷器，仆人不小 心打碎了越瓷，宾客大惊失色，惟独主人 若无其事，雅人大量，跃然纸上。$$ 名人轶事表明，在北宋时期上流人物 的宴会中，打碎越窑瓷器，是件很令常人 在乎的事，即便故事发生在离越窑产地并 不算遥远的杭州城。$$ 但有学者却据此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一方面显示了魏咸熙的雅量，另一方面 也表明越窑精品在当时是很容易得到的， 并非稀罕之物”。这就奇怪了，倘若打碎的 只是稀松平常的坛坛罐罐，众人因何失色， 主人公的雅量又何从体现呢。$$ 相反，故事可能暗示我们，越瓷在当 时仍然属于珍贵物品。仆人暴殄天物，主 人殊不变容，方显雅人本色，如此理解方 才文从字顺。况且这般推论尚有其他佐证。$$ 北宋孔延之编《会稽掇英总集》卷十二 收有谢景初《观上林垍器》一诗：“作灶长 如丘，取土深于堑。■轮飞为模，覆灰色乃 绀。力疲手足病，欲憩不敢暂。发窑火以 坚，百裁一二占。里中售高价，■合渐收 敛。持归示北人，难得曾罔念。贱用或弃 扑，争乞宁有厌。鄙事圣犹能，今余乃亲 觇”。$$ 在唐宋众多歌咏越瓷的诗篇中，这是 最有学术价值的一首。谢景初曾于北宋庆 历年间任余姚知县，尽管这是诗人回到北 土后的作品，但描述的当是其任余姚知县 期间在越窑中心产区上林湖的所见所闻。 “发窑火以坚，百裁一二占”──偌大一条 龙窑，成千上百的坯件才能成功烧出区区 几件，显然是指胎釉俱佳的越瓷精品， “里中售高价，■合渐收敛”──新鲜出炉 的精品瓷在窑区附近即高价出售。可见即 便在越窑渐趋下坡的北宋庆历年间，越瓷 精品依然是奇货可居的商品。$$ 但我想，这般掉书袋恐怕犹未能道出 故事真谛，魏咸熙的雅量与越瓷的贵贱， 二者之间并无必然。在我们古老的传统中， 无论贵人大宴宾客，下人吃饭进食，打破 器皿通常都是很忌讳的事。很多地方都有 这样的风俗，小孩子不小心打碎瓷碗，大 人总是很不高兴，倒不是心疼那些不值钱 的粗瓷大碗，只是嘀咕其中可能会有不祥 的兆头。$$ 以今例古，宴会上遇到这等扫兴之事， 众皆失色，独魏咸熙殊不变容，不是既符 合古代大户人家的通常作派，也更能体现 出主人的超凡脱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