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水故事

绍兴历史上的

治水故事

北宋熙宁2年（1069）岁末的一天，越州府城冻云凝空，寒气逼人。但在城内一个叫“卧龙斋”的官舍里，一位江西籍官员却不像其他外地官员那样急于回乡过年，而依然埋头案几，时不时呵一口僵紫的手指再接着秉笔书写。他就是不久前自请朝廷到越州担任“判官”的大文人曾巩先生。

曾先生这年已届半百，须发苍苍，满脸风霜。这天，他正在赶写一幅地图的序文，以期来年开春就能与图一并提交州府商议。

那地图名为《越州鉴湖图》，也是他自己绘的，上面记号如蚁，圈点如麻。此刻就悬挂在他案几对面的墙壁上，直直地纹丝不动，一如舍外的冬景。

绘制此图并为之作序，是曾巩预想中的入越后必须抓紧做的第一件事情。这是因为他领职之前，就风闻越州出了大事：那个历来被奉为“越地命脉”的鉴湖，近些年来因受“盗湖为田”之风的袭扰，已被多处蚕食，渐趋堙废，为此越州官员也出现了针锋相对的两派，在“复湖”和“废湖”之间争得沸反盈天；而自己作为参与议决州事的越州判官中的新员，往后欲提出正确的主张，首先就必须占有比别人更详尽的第一手资料。为此，从离开京城赴任的途中开始，一直到履职数月后临近年关时，他马不停蹄地问官访民，四出踏勘，足迹遍布了整个鉴湖流域。

结果他痛心地发现，事情远比他耳闻的糟糕，而这些糟糕又可理为三条。其一，眼下的鉴湖哪还只是“被多处蚕食，渐趋堙废”，分明已到了“几近全废”的境地。千年之前，东汉会稽太守马臻率越民开创的鉴湖，至北宋初年，面积几无变化，一直是“广五里，东西百三十里，周长三百五十八里”，可谓苍茫浩淼，气象阔大，称绝浙东。难怪李太白有“万壑与千岩，峥嵘鉴湖里”之咏，贺季真有“鉴湖无风也自波”之叹。而如今，放眼四望，湖被填的填，被围的围，差不多都成了私家的陆田，蜿蜒其间的都不过是带状的航道和细窄的灌渠，即一张零乱破碎的水网而已。其二，“盗湖为田”之风并非初盛，而是猖獗已久，于今为烈。此风起自60年前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1008-1016），当时有27家农户盗湖“四顷”为田，之后因官吏慢法，朝令夕改，便一发不可收拾，出现了众多豪强和更多农户公然蜂拥掠湖的局面，至宋英宗治平年间（1064-1067），盗湖者竟已飙至八千余户，废湖为田则多达“七百余顷”，差不多到了欲盗者皆盗、可盗之湖悉数被瓜分搜刮的程度。其三，“复湖”和“废湖”之争其所以水火不容，都是因为双方说理不透、谋虑不周乃至故意有所隐讳所致。如复湖派，虽然看到了废湖势必使越州再陷旱涝肆虐人民荼毒的惨境，但他们提出的治湖之策，都未曾触及治湖者须“言必行，法必举”这个根本点上，故而要么纸上谈兵，要么勉强行之白白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而废湖派，其立论依据则全在于贪图近利，以为现今的湖田，因极度肥沃而收成蛮好，进贡朝廷的物产由此大幅增加，这样的好事何必再大兴干戈推倒重来？虽说将来越地也有可能因废湖而歉收、绝收，但那是将来的事情，是今人都看不见更管不着了的!这种为巴结朝廷公然为盗湖者作伥甚至连子孙利益也给出卖了的论调，当然更是一派胡言……

舍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砚墨也不知何时浮起了冰碴。但曾巩的笔仍然没有停止，他还在面对地图仔细地思索，核对，推敲，改动，力争他为图配写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都符合他所掌握的实情，都无愧于他身为越州判官的责任和良心。

《越州鉴湖图序》就这样出炉了。尽管后来文中的建言因种种晦暗的原因未被采纳，但对于鉴湖而言，它仍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是鉴湖史上的一篇最光辉和最值得尊敬的文字。这不但因为它首次宣告了那个由马臻开创的曾给越民带来了千年之久的巨大福祉的鉴湖已基本废毁这个事实，准确地界定了废毁的时间，从而使鉴湖有了“古”“今”之分；还因为它首次深刻地总结了古鉴湖废毁的主因，率先提出了治理“今鉴湖”即“古鉴湖”残余部分的根本策略，而这一根本策略的正确性又被作者身后至今的又一个千年的鉴湖治理史所反复地证明着——这就是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不折不扣地贯彻的“依法治水”策略。 

西连钱塘雪涛，东接曹娥清澜，北蓄会稽百川，飞泄茫茫海湾。溉田九千顷，人间碎月盘；方圆八百里，姮娥水中看。此我鉴湖也。

马臻开湖，岁在东汉。越地自兹，永别荒蛮。湖光山色，秀甲东南。地杰人灵，称绝尘寰。

湖区缅渺，蓝天白云共潋滟；银练张网，粉墙黛瓦浮其间。石桥凌波，水陆通连。鸢飞鱼跃，风生水旋。纤道迤逦，舟船鼓帆。乌篷欸乃，篙影万千。溪笼薄纱，墟绕轻烟。阡陌纵横，清渠潺湲。牧童横笛，呼朋引伴。钓叟垂纶，不知日短。绿藻摇荡，菱莲红鲜。竹树蓊蔚，繁花缤翻。兰香暗浮，梅萼幽艳。丰壤沃野，四季锦烂。嘉谷丰登，社戏轮演。笑语喧腾，酒香弥漫。黄醅醉千秋骚客，长图孕百代俊彦。

爰有山阴道上，名流竞赴；鉴水之滨，胜迹盈途。兰亭走笔，龙蛇入窟。东山再起，晋师北渡。谢女咏絮，才调绝俗。季真荣归，乡人争睹。放翁题壁，沈园蝶舞。青藤运思，神鬼并驱。秋侠击剑，丹洇帛书。孑民举教，遐迩宾服。更有鲁翁立说，破旧礼义之铁屋；周公执锐，导新纪元之先路。

天道无常，云翻雨覆，唯越中英才，砥坚磐固：心恒与湖会，志誓不另许，必以清冽荡垢涤浊，必以高洁扬华夏凛凛风骨。

美哉斯湖！既我越地命脉之所系，亦我越人光荣之所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