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岛刚专栏

一期一筆

今年是日本战前的著名汉学学者内藤湖南逝世后的80周年。8月上旬，大阪召开了纪念内藤的大型学术会议。

内藤湖南曾在朝日新闻担任主笔，后来成为京都大学教授，留下了大量有关中国社会及文化的学术著作。近来，日中关系趋于复杂，日本社会需要加深对中国的理解，很多人开始对内藤的中国论产生兴趣。学者、记者、民间的历史爱好者纷纷就内藤的观点展开了论战。我也写过几篇有关他的论文与文章。

在此次纪念学术会议中，有几篇报告的学术价值极高。其中非常有意思的就是有关内藤湖南的唐宋变革论，以及对王羲之、颜真卿二人书法评价的内容。

内藤湖南认为，唐宋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时代变革，宋朝之后的中国步入了近世。这种观点被称为“唐宋变革论”。另一方面，王羲之生于三国时代之后的晋朝，被人尊称为“书圣”；而生于唐朝的颜真卿则继王羲之之后，开创了书法的新世界。

京都大学讲师成田健太郎在报告中提到，在书法领域中，人们对王羲之的崇拜逐渐转移至颜真卿的现象，是可以用内藤湖南的时代区分论来说明的。

至少在宋朝初期之前，《旧唐书》、《新唐书》、《太平御览》等权威书籍中很少提到颜真卿。在这一时代中，颜真卿的书法被定位为“通俗”类别之中，并不像王羲之及王氏家族成员那样权威。但是，到了五代及宋朝时，颜真卿的书法开始被人们评价为良好意义上的“革新”。例如，欧阳修对颜真卿的为人与书法做出了高度评价；苏轼则写道：“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画至于吴道子，书至于颜鲁公。”认为颜真卿的书法达到了极致。

颜真卿的书法的特征在于自由，同时还带有一种反抗权力的骨气，但并没有王羲之书法中的洒脱。他的书法不会给人以贵族的感觉，而是让当时的很多人感觉到了其“通俗”的一面。

在“唐宋变革论”中，政治上以门派贵族为中心的唐代之前的时代被称为“中世”。以不论出身门第、依靠科举选拔而掌权的士大夫为中心的宋代之后的时代被称为“近世”。

在这种意义上，认为王羲之是一名代表中世的书法家，而颜真卿则是一名代表近世的书法家的说法具有一定说服力。然而，内藤湖南虽然在自己的作品中从政治、学术、艺术、工艺等方面列举出了诸多能够证明唐宋变革论的论据，却唯独没有在书法方面进行论证。内藤本人的书法造诣很高，自己也经常写字。对于日本人与中国人都很尊敬的王羲之、颜真卿这两名伟大的书法家，他为什么没有作出评论呢？这还是一个谜团。我非常期待尚未得到公开的内藤湖南的书信与杂记能够揭开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