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兰亭,字汉章,祖籍江苏武进(常州),1870年生于江苏泰兴。少年时代在靖江的棉花店为学徒,学艺颇精。后至上海闯天下,不数年便在纱界崭露头角。1912年在南京路集益里创办“纱业竞智团”,6年后又组建纱业公会,任会长,成为中国纱业巨头。上世纪20年代后,担任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常务理事、华商纱布交易所理事长、纱厂业联合会理事长等,成为沪上著名企业界领袖。
功成名就,皈依佛门
闻兰亭年轻时,深信占卦算命之说,常请“刘半仙”、“陈铁嘴”之流相面,算命先生几乎众口一词:面相虽佳,但经商便发,而从政则全无出息。这一暗示左右了闻兰亭的一生。
上世纪20年代初,闻兰亭已是海上工商巨子,功成名就。其时,杜月笙尚带着一帮弟兄抢鸦片、讲筋头,还在底层挣扎。为寻找靠山,攀龙附凤,杜月笙曾邀中人,备厚礼,欲拜闻兰亭为先生,效犬马之劳。闻兰亭看看精瘦的“水果月生”,连连推却“不敢当”,“不敢当”。将杜月笙挡在了闻门之外。
但到上世纪30年代,杜月笙由曲鳝修炼成龙,已是上海滩首屈一指的闻人大亨的他,便急匆匆欲报当年之羞。杜的中汇银行成立后,便强令闻兰亭在纱布交易所内划70万元给中汇做“堆花”。闻知道杜准备算老账了,便同意划30万元以示退让。岂料杜月笙已有准备,派车将闻接到河南路中汇银行大厦。闻刚踏进杜的办公室,杜月笙就冷笑着逼其表态。闻推托说,这个数字我是同意的,但总要跟纱布交易所负责人穆藕初商量一下。杜一步不让道:“今天,我只要你答应一声,至于穆藕初,由我另外解决。”在杜的流氓大亨的淫威面前,闻只得答应。当他走出大楼时,禁不住老泪纵横了。
中年丧妻后,闻兰亭宣布三事:不续弦、吃长素、皈依佛门。其寓所西爱咸斯路(今永嘉路)庸村,每日香烟缭绕。闻法号老莲居士,曾潜心研习佛学,并发表了不少高论,他还与各地的佛门长老频频往来,因此被推为中国佛教会会长。
热心慈善、抗日,成孤岛闻人
数十年间,闻兰亭依靠其雄厚之财力,热心于慈善事业,曾长期担任赈济委员之职。南北各地一有灾难,便登高而呼,发起救济,因而名声远播。最典型的一件事是八·一三事变后,闻的家属由上海往江苏避难,经过苏北时,被一伙土匪绑架。当土匪们抢得财产,还欲伤人时,听说是闻兰亭的家属,连连扔掉屠刀,大呼“大善人,大善人”,马上连人带物礼送出境。
抗战爆发后,闻兰亭在中国共产党的感召下,做了一些有利于抗日救亡的工作。他身为中国红十字会会长,立即组建救护队、运输队和战地服务队,奔赴前线输运弹药、救护伤员,开展战地服务。闻兰亭加入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配合屈映光、赵朴初等广设难民收容所。当中共领导的益友社,因抗日活动而遭租界当局取缔时,闻出面对租界官员称:“益友社的负责人都是我的学生,都是正派人,我可以担保。”从而保存了益友社。此外,闻还多次向新四军输送人员和物资。
上海沦陷后,工商界的不少头面人物如虞洽卿、王晓籁、杜月笙等均远走香港、重庆,而留在上海的闻兰亭的社会影响则日益增大,连杜月笙门下的帮会人员也因群龙无首而转投闻的庙堂,一时,闻兰亭成为孤岛时期上海滩上最有影响的闻人了。
公开投靠日伪,暗中接触国共
在“兰老”、“兰老”的恭维声中,闻兰亭亦自诩“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日本人自然求之不得。日本驻华公使命汪伪实业部次长充当说客,对闻百般拉拢。接着,伪实业部长梅思平设宴招待,在日伪的引诱下,闻被拖下了水。
1942年6月,为将占领区建成“大东亚战争的兵站基地”,日伪设立上海特别市商会,闻兰亭出任监事长。次年3月,日伪又在上海设立全国商业统制总会,以统制整个沦陷区的物资收买配给,闻担任了商统会下的棉花统制委员会主任委员。1944年6月,又出任商统会理事长,汪精卫亲笔签发聘书,上写“特聘闻兰亭为全国商业统制总会理事长”字样。这个商统会由伪行政院直接领导,负责按照“物资审议委员会”的计划,控制各业商人运销工业品和收购农产品,并稳定市场物价。商统会成立后,闻兰亭与袁履登、林康侯等到南京去朝拜傀儡小朝廷,是为上海大资本家首次集体公开投靠汉奸政权,直喜得汪精卫眉开眼笑,特举行盛大宴会来欢迎这些经济巨子。
老于世故的闻兰亭也设法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暗中与重庆的特工人员联络,并让军统人员在自己寓所安置了一部秘密电台,并不时资助军统特工。同时,他还与恽逸群等中共地下人员接触,提供日伪内部的经济情报;中共地下人员被日伪逮捕后,他曾出面保释;当新四军准备开进上海时,闻也表示全力支持。
以汉奸罪拘捕,临时抱佛脚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在民众的强烈要求下,开展“肃奸”工作。1945年9月27日,军统人员打电话称有要事相商,闻兰亭在其干儿子余祥琴的陪同下,踏进军统“优待所”,从此失去了自由。后押入提篮桥监狱。这时的闻兰亭沉默寡言,常常独坐角落,临时抱佛脚,口中喃喃低诵佛号,有时在同狱犯人的怂恿下,还升座讲佛。
闻兰亭被捕后,虽有了几次传讯,但一直没有公开审判。直到1946年9月5日第六次开庭,检察官以汉奸罪提起公诉后,闻即起立回答法官讯问:“本人不承认通谋敌国,更不承认是汉奸。”闻之辩护律师答辩,强调闻兰亭营救之地下工作人员有数百人之多等等。最后,庭长宣布该案定于12日上午宣判。
12日上午,法庭宣布:“闻兰亭通谋敌国,图谋反抗本国,处有期徒刑八年,全部财产除酌留家属生活费外,没收。”判决后不久,闻便提出上诉。后经最高法院复判,决定撤销原判,发回上海高等法院更审。1947年8月5日,上海高等法院更审判决为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但闻兰亭仍然不服,再次提出上诉。
此时,闻兰亭病情加重。华山路红十字第一医院诊断为胃癌,然开刀后并未好转,1948年7月5日在医院病死,时年79岁,尸体土葬于上海联义山庄。
苏智良 据团结出版社《民国的三教九流(俗世百相各色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