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骆驼祥子》和越剧《孔乙己》从小说到戏曲的转型

廖奔(2000.01.15)

从小说到戏曲的转型

廖奔

戏曲舞台改编小说名著，遇到特别的转型障碍，在理论上需要探讨。京剧《骆驼祥子》和越剧《孔乙己》的改编都引起很大反响，它们的经验值得总结。

让戏曲舞台完成改编文学名著的任务，有一个舞台化的跨越。在实施这一跨越时，如何做到既把握住名著的立意，传达出名著的追求和神韵，又充分实现戏曲的舞台化，京剧《骆驼祥子》对于老舍小说的改编，可以视为一个成功的典范。其成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改编对象的选择精到：原作的情节容量不大，不枝不蔓，而背景和氛围描写详细又致密；人物个性极其鲜明，对话语言不多，但十分独特而富有心理内涵；有类似于戏剧呈现状态的典型场面存在。这些都非常适合于京剧舞台的表现。其次是对原著的再提炼准确到位，紧紧抓住人力车夫骆驼祥子年轻时心高气盛、一心凭身板和劳动吃饭，却在现实中一次次碰壁，最终走向消沉这一主线，运足了笔墨，同时充分利用祥子与虎妞之间的扭曲关系，调动起原作里所提供的鲜活的人物个性和语言，由成熟演员给予了传神出彩的舞台发挥，充分开掘了原著的精髓。为了利于戏剧舞台的表现，改编本增强了小福子与祥子二人之间的感情依恋描写，把原来的暗寓写到明处，也有助于祥子性格的完成。其三是在把文本语言转换成京剧舞台语言的技术层面上，成功实现了对接，这是这台戏最值得称道的地方。编创主要在祥子拉车的舞台语汇上进行了创造性的构想，调动起传统京剧翻身、云手、蹁腿等一系列表现程式，把生活中的拉车动作夸张放大变形美化，取得了生动传神而富于美感的效果。同时又通过几个不同的典型拉车场面来展示祥子内心的感受。

越剧《孔乙己》是一种对鲁迅的阐释，它面临着更为复杂的对象；鲁迅的小说都是短篇，故事含量不多，虽以深刻与形象著称，但不易搬上舞台。越剧《孔乙己》是对鲁迅同期同风格同背景的作品加以综合提炼，抽出其二十年代一组小说的共同意象，扩大开来，成为对鲁迅的一种舞台解读。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演绎。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尝试。困难在于，鲁迅创作时是单篇进行的，并没有一个整体的构思，他的人物和事件都是单独完成的，彼此之间不发生联系。当把他们编织在一起时，势必要结构出新的人物关系，例如孔乙己与夏瑜、与老栓产生交往，只有建立了有机的人物关系，戏剧才能发生。但人物关系一旦建立，就会支配人物的某种趋势，于是我们就在越剧舞台上看到孔乙己对革命的夏瑜产生同情。另外，又由于戏剧舞台化的需要，鲁迅笔下那个颓唐、潦倒、猥琐、老暮的孔乙己形象，照搬到越剧舞台上会过于龌龊丑陋，不能展现美，不适合主演茅威涛英俊小生的戏路，于是被改变了。孔乙己既然已经不完全是封建科举制的亡魂，鲁迅也就被改变了，由此带来争议。这个戏在舞台制作上是成功的，在文学名著的改编问题上则留下了一个理论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