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题壁有的城市地盘颇大,市井也很繁华,但是旅游资源匮乏,让人觉得没多大玩头;有的城市规模虽属中小,却人文荟萃,胜迹云集,令人游兴倍增。古称山阴、会稽的绍兴就是这样一座钟灵毓秀、藏珍纳奇的历史文化名城。禹陵、兰亭、鉴湖、沈园、越王墓、轩亭口、鲁迅故居、周恩来祖居……一连串名胜古迹的名字,都具有磁石般的巨大吸引力。也许由于我平生酷爱诗歌的缘故,绍兴的诸多景点我尤其推崇沈园。因为沈园栖息着两只忧忧戚戚、哀哀怨怨的“钗头凤”,一是陆游,一是唐琬。其声也悲,其情也切,近千年来鸣声不绝。我游沈园那天,正值斜风细雨,浓重的彤云和绵密的雨丝使我的心境迅速地与环境统一,进入一种沉静冷寂的氛围,仿佛通过一段时光隧道,逆行到九百年前的那个空间。走入园门,我索兴收起雨伞,任凭潇潇冷雨打湿绵绵思绪。尽管经历了时代变迁和风雨侵蚀,基本保持原来格局的沈园仍有许多旧迹可寻,水池、泉眼、山石、碑碣、桥基等均系旧物,这就使得游客们的思古幽情有所依傍,得以寄托。我所着力寻找的,自然是那堵堪称标志性建筑的诗墙,那堵曾经题写陆游千古绝唱的粉壁。陆游的结发妻子唐琬,是他的表妹,伉俪之间如鱼得水,情定生死。可叹陆游的高堂老母棒打鸳鸯,活生生地拆散了这桩美满姻缘。十数年后,另娶的陆游和别嫁的唐琬在沈园不期而遇。唐琬殷勤置酒,款待陆游,两个有情人一个已做人夫,一个已为人妇,相顾无言,心曲难诉,只好依依不舍地作别。伤感于此一时、彼一时的人生际遇,陆游痛彻骨髓,悲情难抑,在沈园的粉壁上,奋笔疾书了一首《钗头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多愁善感的唐琬本是一位才女,百感交集中读罢陆词,不由肝肠寸断,泣血饮泪地和词一首:“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过了不长时间,唐琬因伤心过度忧虑成疾,在郁闷凄苦中离别人世。一段凄美缠绵的爱情故事,使沈园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文化符号,成为一座真情实景的悲剧舞台。游人百鸟朝凤般从四面八方寻声而来,在双凤交鸣中唏嘘不已。时过境迁,陆游的墨迹早已无迹可寻。作为一座纪念性的主题公园,今朝的沈园在中心位置的湖山石壁上,并排镌刻了陆游的原词和唐琬的和词,供人欣赏和凭吊。我逐字逐句一遍遍读着,可能是由于身临其境的原因,心头感慨良多。永恒的爱情和不朽的艺术在沈园交映生辉,游人到此无不动容。何谓诗品?何谓人格?何谓生活?何谓艺术?在这里都能找到答案。《钗头凤》诞生40年后,75岁高龄的陆游又来沈园。睹物思人,心弦发出了动情的震颤之音:“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白头诗翁的思念之苦,跃然纸上。就这样,毕生写过无数激越豪放的爱国诗篇的大诗人陆游,一边慷慨悲歌“铁马冰河入梦来”,一边婉转低吟“曾是惊鸿照影来”,在国家事、儿女情铺筑的路上,让诗心走向永生,走成不死的魂灵,走成涅的凤凰!
【本报讯】13日、14日晚,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新版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兰州金城大剧院献上了两场精彩演出。在著名越剧艺术家、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茅威涛的领衔主演下,这个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口耳相传的爱情故事与越剧的诗意与浪漫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为第四届兰州艺术节的舞台增添了一份来自江南的婉约之美。据悉,这也是浙江小百花越剧团首次来到兰州献演。
梁祝是流传千年的中国爱情符号,化蝶是最浪漫的东方式爱情悲剧,它与根植于江南文化土壤的越剧相逢,其浪漫与美丽与越剧的特征完美统一,成为越剧剧种的代表性题材。1953年,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被拍摄成为新中国首部彩色电影,并跟随周总理远赴日内瓦,其“东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东方诗意和浪漫,曾深深吸引世界喜剧大师卓别林。时隔半个世纪后,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于2006年为庆贺越剧百年诞辰,力邀中国当代著名戏剧导演郭小男执导,重新创作、打造了《梁祝》一剧。
演出过程中,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出门求学,途中遇到了书生梁山伯,意趣投合之下便在草桥上以蝶为证、义结金兰。同窗三年后,被逼无奈的祝英台在离别前假小九妹之名为梁山伯说媒,再三嘱咐后匆匆离去。随后,恍然大悟后的梁山伯兴冲冲赶往祝府求婚,但此时的祝英台已遵从父命与马家定亲,刻骨相思的一对恋人楼台重逢竟成永诀。舞台上,演员们不仅用唯美的唱腔和精湛的表演生动再现了梁、祝二人的凄美爱情故事,更在保留经典唱段的同时,为这个传诵多年的古老爱情故事增添了年轻化、现代化、趣味化的时代艺术气息,完美实现了经典爱情故事与传统越剧的诗意与浪漫本质的最大化整合,赢得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
新版越剧《梁祝》“楼台相会”剧照
新版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在艺术节盛会的亮相,带来的不仅是一段久别金城的婉约唱腔,更让很多人重温昔日越剧热唱的久远岁月,浓浓的怀旧之情才是人们心中最大的收获。演出之余,秉持“小百花”“到一座城市,进一所大学”的理念,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茅威涛14日上午率领演职人员在兰州大学举办了一场题为《对抗遗忘》的文化艺术示范讲座。活动结束后,她欣然接受了记者的专访,就越剧与兰州、戏曲与时尚、传统与传承等话题畅谈了自己的想法。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是国内著名专业女子越剧表演团体,建团近30年来“小百花”首次应邀参演第四届兰州艺术节,而演出阵容中最抢眼的莫过于新版《梁祝》中梁山伯的扮演者茅威涛。她作为中国当代著名表演艺术家,在其从艺30年来,曾先后5次荣获中国文化部颁发的“文华表演奖”,3次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大奖”等中国当代戏剧界最高奖项。她的表演和声腔极具个人魅力,先后塑造了一系列富有文化意义的越剧女小生的艺术形象,并凭借独特表现魅力深受爱戴与关注。
“据我了解,诞生在1906年的越剧与兰州其实有着久远而密切的渊源,这里曾经有过一个越剧团——兰州市越剧团,其前身是1949年在上海创建的春光越剧院,为支援西北地区文化建设于1956年迁移到甘肃省兰州市落户。”尽管是第一次来到兰州,但茅威涛对于这座城市却因对艺术的眷恋而并不陌生,她告诉记者:“上世纪50年代后期至60年代前期,这个越剧团就常常在河西走廊和中原地区巡回演出,而且剧团从江浙地区带来的正规导演制度和舞台美术等方面的经验和成就,对兰州戏曲界的发展起到了较大的影响。不过遗憾的是,兰州市越剧团在1987年的时候,正式更名为‘兰州市轻音乐团’了。”
她说:“当然,时代在发展,我们应该更加去关注在现代社会如何提升戏曲的艺术水准和影响力,如何把这些传统艺术和文化更好地传承和发扬下去。在这次参与兰州艺术节过程中,我不仅亲眼目睹了国内一流舞台艺术作品同台献艺的精彩纷呈,更为这座城市拥有这么一场堪称中国顶级的艺术盛会而感到激动不已,兰州何其幸运,这里的艺术工作者们何其幸运。”
在一个科技、信息、传媒高速运转的逐利社会,戏曲和传统文化的意义是什么?戏曲真的还重要吗?有必要继续存在么?对此,茅威涛认为:“戏曲这一传统艺术样式,对当下的意义就在于普及传统艺术常识、承接历史记忆、对抗文化遗忘。几百年中,在田间、地头、草台看戏,戏曲是人们熟悉历史、道德、伦理,甚至熟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信仰的方式。也就是说,戏曲的每一声嗟叹、每一个动作、每一腔吟唱、每一句念白,都深深蕴含着对民族传统文化与艺术的传承与再现,都是‘有意义的形式’。”
“尊重经典,但不因循经典;利用现代,但不滥用现代。”茅威涛的所作所为其实一直试图让越剧在时尚的“压迫”中继续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她坚信,只要越剧能不断在时间中沉淀出精品与经典来,就一定会有人推崇与迷恋,传承与研究。她说:“著名戏曲理论家傅谨在《草根的力量》中提到,中国戏曲与民间信仰在某种程度上存在巨大的同构关系,中国人几乎都能哼上一两句家乡的曲调,这与人们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以说,我们每一个人都从传统文化中得到了伦理、情感、道义,以及社会公德、家庭教育等各方面的熏陶和浸润,因为这就是最具有民族性、民间性和民俗性的文化传承,这早已熔铸成为一种我们这个民族的生活方式、审美习惯。”
采访的最后,茅威涛感慨地说:“文化有它的花季,但也许我们至今依然还未处在文化花季里,但是我们可以做文化的垫脚石,为文化还能形成下一个花季,做一点默默积淀,铺路搭桥的工作。”
《梁祝》剧照贾笑云摄
阳春莺飞草长,三月烟花正浓,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做客兰大,在现代社会传统文化艺术式微的浮躁背景下,做了题为《对抗遗忘》的报告。也许是数十载艺苑生涯熏染之故,茅威涛虽已到知天命之年,但仍显得精干、大气,眉宇间依然传递着张生的风雅潇洒与梁山伯的痴情透骨,艺术表演中的高雅脱俗和俊美飘逸,依旧细腻深入地镌刻在岁月的年轮里,幻化成一种独特的性格精神,吸引着每一个痴迷越剧的观众。
茅威涛的开场白颇居匠心,她说自己是一个不太年轻的越剧小生,且是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的干活,谦卑中不乏睿智,没有着意斧凿自己不平凡的艺术人生,足可见是大家的气象。先从五六十年代兰州市越剧团谈起,梳理了越剧在这个西北名城的发展历史,而后直言自己生在烟雨江南,在西湖畔长大,看惯了小桥流水、黛墙黑瓦、画舫古镇,对于兰州塞上江南般的独特风光甚是稀奇,尤其说到横贯城市的黄河足够气派,这是在江南看不到的,有一种别样的气韵在里头。谈及自己要做报告的题目——对抗遗忘,茅威涛笑说这似乎有点哲学的味儿,其实她是想尝试着进行一番对话,即在现代社会的生活关系中,我们该保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与生存态度。
约翰·伯格说过:“一个被割断历史的民族,它的自由选择和行为的权利,就不如一个始终得以将自己置身于历史文化的民族。”所以我们要对抗遗忘,回归传统,我想这也是茅威涛做报告的初衷吧。讲座中茅威涛谈到自己初来兰州,在这里很容易使人念及兰州以西的敦煌,至今未去过,毕竟遗憾,然后讲了些许已故敦煌研究院院长常书鸿的故事,常先生在特殊年代腿被打伤的情况下,坐着小滑轮板车在石窟壁画前工笔修复,坚守大漠敦煌五十春秋,这便是我们民族文化断层弥合者的精神,以常书鸿先生艺术风范说开,茅威涛讲到一个人一辈子坚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做好了便是成功。
茅威涛谈戏曲是另一种阅读方式,从一方水土孕育下的戏剧形态里可以见出区域内独具特色的艺术与文化,与兰州人惯听的西北剧种秦腔相比较,西湖边上浸润在吴侬软语里的越剧小唱,显然没有西北大地的豪放气概,而更多的是“落难才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式的男欢女爱。“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茅威涛形容越剧两大特点的术语,“伊人”即是越剧中的女小生,“在水一方”则是孕育这个剧种的江南水乡,只此一句,便道出了越剧生于、长于一叶江南似水柔情里的艺术风格与文化魅力。如果用“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儿女齐吼秦腔”来形容一二西北的剧种风格,那么越剧则更像一幅工笔细描的西湖淡彩画,烟柳拂岸、暮云深情的意境之美是其抹不去的气韵。
茅威涛认为,尽管所有的舞台经验几乎都是毁誉不一,但这些年来她总是尝试着不同艺术风格,执著、从容而坚定地在越剧改革之路上探索着,她说如果一味保持传统,去迎合老观众,不出十年越剧势必要走进死胡同,百年前越剧如同一位穿着蓝花布的村姑来到大上海,在新文化的熏陶下一跃成为标致漂亮的淑女,到了我们这一代,越剧已经在都市里成为了一门艺术,决不能迫于现代社会传统艺术文化式微而重回到民间去,所以要寻求越剧自身的变革与突破,创排符合现代审美与人文精神的作品来留住观众。茅威涛以这次来兰州上演的新版《梁祝》为例,谈到小百花越剧要从西方话剧的写实回归到中国传统戏曲写意的场景形态,大到剧情发展,小到某句唱词,都着力进行了细致入微地推敲,不仅要使舞台效果漂亮、意象、空灵,而且要使上演的越剧传递出普世性、永恒性、现实性的价值意义。
每个演员在舞台上体验着的是不同的人生起落,茅威涛对于越剧小生的独特魅力,始终有着自己的理解:“女小生有着一种假定美,这个假定美就是你自己可以恰到好处地去把握男女尺度,可以用一个异性的角度和眼光来观察世界。这是一种双重审美,就是你去审视它,同时又可以去体现它。而这种体现往往是带着一种唯美的、理想的、浪漫的感觉。一个好的演员,一定是去把握作品的魂,去驾驭舞台,而不仅仅是讲故事。”在这样一个浮浮沉沉的人生大舞台上,茅威涛以堂吉诃德式的精神努力开掘着越剧艺术的无穷魅力。
中国越剧场在西湖边上的筹建,在茅威涛看来,是以剧场的方式对抗文化遗忘,她希望每一个来江南的朋友,都或可以尝试一番游西湖、喝龙井、看小百花的文化艺术之旅,不管时代如何变迁,中国越剧场就倚在西子湖畔,以一种最简单、最朴素的方式驻场,提醒着我们这个时代从遗忘走向回归,寻找精神家园。戏曲传统艺术样式,对当下的意义,就在于普及传统艺术常识,承接历史记忆,对抗文化遗忘。
报告结束之后,有戏迷提问茅威涛有没有信仰,茅威涛如是作答——越剧就是我的宗教,舞台就是我的佛门。梨园一叶,足见一个躬行舞台数十载如一日的艺术大家,她的戏梦人生与文化操守,这也便是我一个不怎么懂戏的普通观众,在听了这样一个艺术对话之后,拉杂零散印象,着墨戏曲的缘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