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昌建

有一件事很对不住大家的。

一般茶余饭后，总要谈一些什么的，其中星座和血型是一定要谈的，不谈，正如不买单是不能走出餐厅的。可我实在是有点扫兴。星座？不知道？生日知不知道？不知道！那么血型呢？一问三不知。

然后我就说，说来话长了。但我还算自觉的，不敢做祥林嫂的。

祥林嫂的问题，一是地位低下，二是唠叨，且总说以前怎样怎样，但又说得不远，只说到自己的阿毛，而不会说到家国情怀什么的，所以就有点烦人了。

烦人的事情还是蛮多的。大概从初中起，凡填什么表格，总有“籍贯”一类，一开始我是填“绍兴”的，大概总填了有十年吧，因为我父母都是绍兴孙端人，且两家相距也不过几个台门的距离。不过十来年中填了也没几回。工作之后是多起来了，因为要升技术职称什么的，不管升不升得上，表是一概要填的。渐渐地，我开始填“杭州”了，因为我是生在杭州的。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当时很不喜欢“绍兴师爷”这一说法，且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是有师爷的某些气息了。不，准确地说，有点杂文的气息了。比如本来是写情书求爱的，可写着写着就变着法子在讽人了，这人家怎么受得了呢？

再后来，表格也是越填越少了，就像酒越喝越少一样。且有的表格在“民族”之后也无“籍贯”一栏了，而是多了“党派”一栏，这更让人抓狂了。

再后来是发现，其实你填乌鲁木齐你填兰州或你填三亚都是没有关系的，只要你不出名，就没人来打你的假，有人打还是好事呢。那么好了，我的身份证上自然有出生日期，那是我凭记忆填的，真的，当时我少填几岁或多填几岁，谁来查你呢？但于我就是多拿几年工资或提前几年退休的大事了。唉，我们都是听话的孩子啊，我们都是老实人啊。

听话的孩子一旦不听话一旦不老实，那就成了现在的我。阳历或阴历，生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但这有什么必要非得搞个水落石出呢？血型去一查就可以了，只是我没有去查，我喜欢多一点点悬念，仅此而已。那么到底是绍兴还是杭州，这样的问题不要说没有意义，连意思都已经很少了。因为等到我去翻开历史一查，除了依然写着“吃人”二字之外，我还看到了比“吃人”要好玩得多的内容。于是这几年唠唠叨叨寻寻觅觅，也算写了两本小书，一本是《向来风花雪月》，一本叫《书生意气：浙江一师别传》。这类书说白了，还是一个文化寻根，借不太远的古，发今不如昔之感，因为今比昔好的，已经有另外的人在写了。说说寻根，早些年曾有小说寻根，寻了几年就不寻了，或者说早换了一种方式，而散文或随笔的寻根，则可绵绵不绝的。

慢慢地，我还是承认了那句话，叫做杭州萝卜绍兴种，其实说我是杭州人或绍兴人都无所谓了，你看看这些天激战正酣的NBA以及欧洲杯，那些真正的国际大牌，或许我们只知道某人是美国或法国的，哪里还会在乎他们是费城还是巴黎的。那么我说我是绍兴或是杭州的，是没有人会在乎的，除非我也成所谓名人之后 ，可能会有人来“打假”吧。

插画：田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