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龙
绍兴,地处浙江东北部,一座并不见很繁荣的中等城市。绍兴有很多特色鲜明的东西被外地人津津乐道:百吃不厌的乌干菜、臭豆腐、香榧子;香浓醇厚的“女儿红”等黄酒系列;高亢激越的“绍兴大班(绍剧)”;盛名久负的“绍兴师爷”……还有,绍兴是中国一代文学家、思想家鲁迅先生的故乡,大凡爱好文学的人,能亲眼一睹先生笔下的乌毡帽、乌篷船,似乎是绍兴游最大的浪漫愿想。
宾馆餐厅内,旅客们仨俩就坐,静静享用着不算丰美但很有地域特色的早点。餐厅一角厨房操作间,时不时传来厨娘们的朗声说笑,一口有棱有角的绍兴方言与吴语的糯软相去甚远,相对于斯文优雅的就餐氛围,显得很是突兀。她们的对话,无拘无束,无非是家长里短,但身处鲁迅故里,竟使我产生了幻觉。我仿佛听到了先生笔下人物操着绍兴方言一一粉墨登场:吴妈对阿Q的决绝话语;祥林嫂对苍天的控诉;单四嫂子的哀叹;孔乙己:“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的穷酸自嘲……因祖籍隶属于广义上的绍兴地区,儿时省亲时短暂生活过几次,且两地语言相近,每当听到绍兴话,感觉亲切,一时兴起,我走进前去学说了两句。结果,鹦鹉学舌,招来厨娘们几近放肆的笑声,也赢来她们“咯老倌”绍兴话儿讲得还可以的肯定。
鲁迅故居门前,留有小河一条,只两三米宽度,与街道平行,住宅临水而筑,形成一条水巷。逼仄的河道上,不时有载着观光游客的“乌篷船”驶过。所谓乌篷船,一米见方,三四米见长的一叶扁舟,船上覆有可前后移动的黑色蔑织顶盖。因河道过于狭窄,遇两船交会,得提前放慢速度才能慢慢通过。船坞边,荡着数条乌篷船,岸上,几位船老大悄无声息聚在一起,时不时四下里观望一下,静候生意的到来。这些船老大,身着当代服装,每人头戴乌黑的乌毡帽,显得另类和经典,估计是借先生笔下人物的特征用来招揽生意的行头。经问询得知,乘坐一次150元,距离1000米。哇!性价比太低,无缘享受。为了留下与乌篷船亲密接触的影像,我壮着胆跨上了船,想让团友帮我抓拍一张照片。谁知两脚刚站到船上,还不待站稳,岸上轰然响起一叠声怒斥:“咯老倌揍嗽个柬斗!(你这个人在干什么!)”声调之高昂语气之愤懑,一如“绍兴大班”的激越,把正在附近悠闲溜达的游客们足足吓了一大跳。
店铺里,挂有待出售的乌毡帽。一位团友极想借戴一顶留个影,却被女售货员断然拒绝。不就是经济利益吗,给几块钱总可以了吧?回答仍然生硬:几块钱?不行!借戴帽子拍个照才几秒钟时间,毫无损失,难不成还要价十几二十元,帽子价格才多少?团友遗憾得连连叹息。
街道旁,一间商铺在装修,三五人正在忙乎,其中一名上了年岁的装修工让我眼前一亮,只因他的头上正好戴着醒目的乌毡帽。为了消除团友的遗憾,我上前与“乌毡帽”搭讪,先夸该帽如何漂亮精神,又掏出好烟敬他和周围的其他工友,最后委婉地造词遣句,恳望能借来戴戴,了却我们留个影的夙愿,一分钟即够。谁知“乌毡帽”冷了脸,一翻白眼:帽子?帽子怎么能随便借的,不行!有棱有角的绍兴方言,板上钉钉,毫无通融的余地。再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其他装修工,希望能够帮着说上几句劝说的话,尽管嘴上叼着我刚敬的香烟,但一个个表情漠然,无动于衷。那冷冷的语气和冷冷的场景让我难堪,难堪得竟然如同孔乙己窃书当场被抓,很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走在绍兴的街上,车来人往,豪华车并不鲜见,行人衣着鲜亮,满耳普通话,除了鲁迅故居,一切很难与先生的笔下相吻合。整整一个世纪左右的时代变迁,足以沧海桑田,包括时势万象,人们的生活状况、生存观念,甚至传统习惯与理念。一切的一切,不足为怪,纵然是一代大文豪鲁迅先生的故里,也同样无法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