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我送拙作《听雪集》给老作家柯岩。近日，柯岩老师邮来刚刚出版的《柯岩文集》，共10卷，足有600多万字。文集收集了她60年来的创作成果。 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读过诗歌《“小迷糊”阿姨》，还喜欢唱那首《小弟和小猫》的歌。当时并不知道这些是柯岩老师的作品，这次读《柯岩文集》很有亲切之感，仿佛逝去的岁月与世界又被寻找回来。20多年前，观看根据柯岩小说《寻找回来的世界》改编的同名电视剧，我深受感动；这次从文集中读到这部小说，仍然感动得热泪奔涌。这是一部中国的教育史，柯岩的笔深入到那些灵魂受到伤害、扭曲的青少年的独特生活道路当中，描绘了这些灵魂所经历的蜕变的痛苦和新生的喜悦，挖掘出人类内心世界的诗意与美好。柯岩坚定而真挚地告诉失足青年，告诉每一位读者：人有时会陷入假恶丑的泥沼，但是只要认识到错误并且有改正错误的勇气，就完全可以寻找回真善美。 柯岩通过小说和电视剧讲述的那个充满希望的故事，距今过去了23年。如今怎么样呢？我不了解如今社会怎样教育失足青少年，但我了解如今的幼儿园的孩子们知道给老师送礼物能得到照顾，如今的小学生知道给老师送礼能够得到好座位。这是理想主义者柯岩所不想看到的。造成今日状况，难道文学就没有责任吗？23年前柯岩呼唤着寻找失去的世界，今日还有作家在呼唤吗？我们看到的是胡编乱造的小说和影视剧，如果仅仅是胡编乱造以娱乐至死为目的，恶劣影响也还有限。但是价值观出了错，假恶丑就占了上风。 时间检验着文学，如今我们才进一步了解了《寻找回来的世界》的真正意义。如今我们应该呼唤的不只是丢失的世界，还要呼唤丢失的作家！ 10卷本的《柯岩文集》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柯岩与她的文集就是要告诉我们：真正的文学与作家应该是什么样的。 《柯岩文集》第一卷收入她的小说代表作：长篇小说《寻找回来的世界》。这是柯岩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后来改成电视连续剧。这部小说描写了工读学校的孩子们，在老师的教育培养下，从一个堕落、蛮横、忧郁的世界中勇敢地走了出来，成为了有理想、有抱负的好孩子。寻找到了真正属于他们的美好的世界。柯岩深知寻找和追求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是富有创造性、富有力度的美。所以，她把描写青少年犯罪问题作品的着重点不是放在他们沉沦的过程和失落感上，而是放在医治创伤，改造挽救，造就新人和他们的复苏上。柯岩是一位不断追求艺术创新的作家，这部小说虽然创作于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但她并没有被涌进国门的五花八门的现代派手法搞迷糊，更没有因袭守旧过去年代那些“三突出”的创作方法。她运用了一些复式结构、意识流、时空交错等新小说的表现手法。在改变成电视剧时她也做了一些声画分离、声画对位等容量更大的新手法的尝试。她所追求的新意，是她对生活富有个人特点的理解与表现，真正做到在立意、结构、人物、生活场景和细节上既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这部小说和同名的电视剧，以其深刻的思想性和独特的艺术性，打动了全国许多读者和观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柯岩文集》的第二卷收集的是长篇小说《他乡明月》，真实描绘了出国潮中的弄潮儿一段在美国“洋插队”的人生经历。书中塑造的紫薇、朵拉等人物具有相当的代表性与典型性。小说通过人物的遭遇及其人生道路的选择，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人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柯岩文集》第三卷收录了长篇小说《CA俱乐部》。这是以一大批癌症患者为主人翁的小说，描绘了他们在癌症俱乐部中，不向疾病低头，实施了科学的综合治疗、整体治疗，得到了身心健康，提高了生活质量，延长了生命。这是一部关注生命、珍惜生命、热爱生命的书。柯岩走进生命与死神之间，寻觅生命远离死神的人性奥秘。她能够把生命、信息、时代美学引入文学，把作家对人类的爱以及信息、美学、生命质量的追求，投笔于当今人类尚未完全认识的癌症领域。柯岩在写这本特殊主题的长篇小说时，仍然不忘艺术上的创新。她有意融小说、报告文学、纪实文学、诗歌、歌词为一体，发展和充满了长篇小说的美学价值。 《柯岩文集》的最后3卷收集的都是戏剧和影视作品。由于柯岩原来是学戏剧出身，所以她创作的戏剧作品和影视作品都具有很强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除了由她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寻找回来的世界》和《他乡明月》在社会上产生轰动响应，电视剧《红蜻蜓》也曾产生过深远影响，这部电视剧在播放时，许多教师边看边流泪。这部剧触及了中学思想教育方面的问题，如青春期教育、心理健康教育，以及如何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结合中国国情把学生的教育从事务性的表面化工作，转入到学生的内心，用科学的方法培养教育下一代等一系列重要的课题。这让我联想到柯岩老师曾经在报纸上开过一个专栏《和“巨人”对话》。她每期给这个专栏写一篇，一写就是一年。正如给这本对话写序言的王照华所说：“她以慈祥、执着的爱心，亲切纯真的感情，娓娓动听的语言，回答孩子们埋在心里的困惑、遇到的麻烦以及困难问题，循循善诱，体贴入微，为孩子们解疑释惑，排除困难，不仅解答问题，还提出建议，讲故事，使孩子们从中受到鼓励，得到安慰和启迪，增强面对现实的勇气，从而开阔视野、扩大胸襟、明辨是非。”《和“巨人”对话》收在《柯岩文集》第六卷中，已经是8年前的事情了。今日再也找不到柯岩这样关心孩子的作家了。今日的孩子们每天看的是“娱乐至死”的电视综艺节目，看的是郭敬明、韩寒等人胡编乱造的小说，还看那些赞美皇帝、歌颂暴力、挑动情欲的影视……今日的作家对此不但不抗议，有人还称赞“躲避崇高”。 1883年夏天，身患重病的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给好友托尔斯泰写了一封信，表达了他“最后的诚恳的请求”，他恳求托尔斯泰：“我的朋友，回到文学活动上来。”其实屠格涅夫误解了托尔斯泰从事宗教问题、道德问题和社会问题的研究，托尔斯泰是从最实际问题上表现出对真善美的追求，有这样追求的人，关心的是人类灵魂的问题，才是真正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一直关心孩子的柯岩，在身患重病的情况下，还在关心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写了那么多难获名利的与孩子们的通信，与此同时，一大批颇有名气的作家为了高稿酬，堕落成影视导演的小跟班。 无视真理、博爱、苦难和拯救等重大灵魂问题，仅仅追求“文学”价值的文学，注定不可能成为伟大的文学。正因为柯岩一直坚持“站在真理一面”，她才那么关心孩子的成长，那么关心人的灵魂问题。也许她的作品还不够深刻，也许她的思想仍有时代的局限，也许她对一些伟大的文学作品还怀有偏见。但从她的文集和她的所作所为来看，我敢说：她是一位真正的作家。 柯岩曾经说：“世界也会失去吗？会的。有时人会把一切都失去。但失去的可以寻找。再失去再寻找。” 10卷本的《柯岩文集》帮助孩子寻找失去的世界，帮助人类寻找失去的精神家园。 我们今天还有多少像柯岩这样的作家？我们今天教育与文化的任务，是寻找柯岩这样的作家，这也是柯岩与她的作品存在的重要价值与意义！ 文/李悦 【链接】 柯岩档案 当代著名诗人、作家，1949年开始专业文学创作，与共和国共同成长、成熟，创作生涯达60年之久。她出版各种文学著作50多部，主要有：诗集《“小迷糊”阿姨》、《周总理，你在哪里》、《春天的消息》；报告文学《奇异的书简》、《一个人眼里的宋庆龄》、《癌症不等于死亡》；长篇小说及同名电视连续剧《寻找回来的世界》、《他乡明月》、《红蜻蜓》等。其作品有深刻的思想性和独特的艺术个性，深受广大读者欢迎，多次获得全国性各种文学大奖，多部作品被译为英、法、德、俄、日及西班牙等文字。她历任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主席团委员，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人民保卫儿童委员会全委等，她还曾多次被选为全国少儿先进工作者、全国青年思想教育先进工作者、妇女先进工作者，系第八届、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诗人贾漫打电话通知我：“柯岩去世了。”声音沉痛，我听了很震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早在上小学时就读过柯岩老师写的诗，至今还记得其中的一首——《“小迷糊”阿姨》，后来又被她的小说《寻找回来的世界》所感动。直到3年前，通过诗人贾漫才与柯岩老师有了联系，可惜不曾见面。2009年秋，我将刚出版的拙作《听雪集》寄给了柯岩老师。当年初冬，柯岩老师送我油墨未干的《柯岩文集》，共10卷，600多万字。文集收入了她60多年的创作成果。看了文集，我才全面了解了柯岩老师的作品，我深深地被她对这个世界的人文关怀所打动。我很快写了一篇评论：《真善美的歌手——读有感》，发表在《艺术评论》2009年第11期上。这家刊物很重视这篇评论，特意刊登在头条位置。柯岩老师看到后，从北京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表示感谢。这是我与她头一次通话，也是最后一次。

得悉柯岩老师去世的消息，我首先想到的是：这是中国文学的巨大损失，如今已经没有柯岩这样的作家了。柯岩老师从青年时代就为孩子们写作，一写就是60年。她用她那颗充满爱的赤子之心和丰富瑰丽的想象力，为孩子们营造了一座心灵花园，开满了真善美的花朵，结满了对生活对世界对人类对大自然的热情、爱心和崇高信念的果实。当有些孩子走入迷途的时候，柯岩老师用她的小说和电视帮他们寻找回来的世界。她在身患重病期间，还在关心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在报纸上开专栏《和‘巨人’对话》，她每期给专栏写一篇文章，一写就是一年多。她以慈祥、执著的爱心，亲切真挚的情感，娓娓动听的话语，回答孩子们埋在心里的困惑，循循善诱，体贴入微，不仅解答问题，还提出建议，使孩子们得到安慰、鼓励和启迪，增强面对现实的勇气，从而开阔视野，扩大胸襟，明辨是非。 

柯岩老师曾经写道：“世界也会失去吗？会的。有时人会把一切都失去。但失去的可以寻找。再失去再寻找。”

我们失去了真正的诗人、作家柯岩老师，我们到哪儿去寻找呢？

文/李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