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摄 老九 江南多明山秀水，古往今来的文人雅士吟之咏之的诗文汗牛充栋。柯岩当然例外不了。不过，柯岩与别处略有不同的是，游客在把玩历代前贤的名句佳构之余，往往有自己的独到发现，独到感悟，虽然不一定要形之于笔墨，写将下来。 我们到柯岩是在一个夜晚。离柯岩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车窗外早已是夜色严罩。到了柯岩，一番洗涮，再喂饱肠胃，苏州到柯岩一路上4个小时的车颠劳顿之苦，就如潮水般漫透全身，大家倒头便睡。 次日一早，大家还没有醒来，我就起身出宾馆，迎风嗅鼻子，就被清新的湖风牵了鼻子，来到立有御碑的鉴湖边，心胸一下开阔了起来。湖面微波粼粼，岸柳婀娜多姿，有戴乌毡帽者划轻快的乌篷船，拽住我的视线，久久放松不得。这样，当我回头看宾馆，忽然发现宾馆屋脊上冒出一个山头，可以想象我是多么的惊讶。因为一路上所见，全然江南水乡，公路两旁，一律平畴绿野，鱼塘橘林边，是琉璃瓦的小洋房别墅，怎么就突然有了山头？而且是“屋脊”上冒出来的，山头上有小树巨石，像是天外来者，卧伏屋脊，露出眉睫，朝我窥探…… 这，就是被世人誉为“一炷烛天”的云骨。 云骨是柯岩的标志性奇观，当代书法大家启功先生用他的瘦金体题签“天下第一石”，字与石相映成趣，的确有味。想启功老的墨宝遍天下，惟此处最为形神兼备——云骨远远望去，孩子们说是一个硕大的冰激凌蛋筒，上大而下小。巨石高30余米，相当于目前上海颇为流行的12层小高层的高楼，可底部最薄处，仅仅0.75米。站在巨石下仰望，巨石直插云霄，云朵轻拂，似乎一阵大风刮来，立峰随时都有轰然倒下的危险，让人目眩。然而，此峰可是挺立千年而不倒，似乎是越来越精神，傲视时空。云骨绵里藏针、柔中寓刚，西安作家贾平凹游罢，著文对“云骨”的起名，赞叹不已，却又不说好在何方妙在哪里。在下揣度，大约“云”是极言其高，高入云端；“骨”呢，显然是钦佩其挺立时间长河千年的神力，硬朗无比，仿佛是天神的一根“腿骨”。难得的是，云骨顶端还有一棵古柏，人称江南圆柏王，已逾千年，虬枝盘屈，葱郁茂盛。苍翠的古柏，伸展的枝叶，如乘风欲飞的翅膀，使神奇的云骨有一种飘逸的感觉。相传北宋大书法家米芾见云骨而“癫狂”，绕石数日，写下“云骨”二字，方才依依离去，后人称他为“米颠”。亦称“石痴”。石的来历，便是挺立至今的云骨啊。 顾名思义，柯岩就是以“岩”而名的。而“柯”，则来源于柯山。柯者，常绿乔木也，树枝也，斧柄也。柯山是著名的采石山。在汉之后的三国时期，数以百计的采石工聚集在这里。三国归晋，南北朝代晋而起，隋炀帝开凿运河优哉游哉，其间四百年，历近二十代石工，偌大一座柯山，竟被齐根挖去半座石山。也许是天意所在，也许是“英雄所见略同”，在被挖去的半座石山的区域中，竟留下两“炷”孤岩，一左一右，一胖一瘦，浑然兀立。瘦的是云骨,胖的是坐佛。在云骨的不远处，有一座高约20米的坐着大佛。这座坐佛是在石宕内刻成，大佛宽颊广额，一脸慈祥，双目微睁，一手扶膝，一手悬在前胸。据说大佛两耳相通，人可在两耳间自由来往。这座大佛是隋代石工历经三代始凿而成，为浙西四大名佛之一。这一奇异的石景，令后来的石工们为之动容，为之心惊。从此，大规模开采柯山石的局面消失了。 今天我们想，关键的是当时采石不是现今的炸药轰崩，倘如用炸药，玉石俱焚，就不可能有今天的一切了。古人采石，是如刀切豆腐的，一凿一凿地凿，可用的采走，不可用的，仍让它们在大地上有根。不由想到古人的话“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云骨和坐佛显然是“无心柳”，成全了今天这个闻名天下的AAAA级风景区。有点像在诠释“买椟还珠”这个成语对不对？其实，最可赞叹的，不光是古人的勤奋劳作，更还有今人的“慧眼识珠”。大雕塑家罗丹说，美是不缺少的，缺少的是发现。古人采石留下的凸凸凹凹，枯等了上千年，痴心的泪水汇成了浩浩鉴湖，终没有能邀来旺盛的人气；今天的绍兴人，突然有了发现的目光，引水入凹处成湖成河，再遇水搭桥，湖边植树建厅，云骨在水天中活了，坐佛在游客的眼波中灵了。坚坚的石，滋润以柔柔的水——这就是让游客有看有得玩还有想的柯岩。 不信，请来到景区中的越中名士苑。那数十尊栩栩如生的人物石雕，又不知会勾起人们的多少情思。越中人杰地灵，这里的山水灵秀，从古至今不知哺育了多少名人贤士！你看名士苑中的句践，虽然贾平凹不喜欢他，说他十年复仇，英雄倒是英雄了，但太工于心计，不及项羽可爱。贾公是书生气太足，勾践的卧薪尝胆不仅彪炳吴越春秋，更是后代炎黄子孙振兴中华的楷模——铮铮铁骨可敬啊！再看那书圣王羲之，他头戴巾帽，双手背后，正俯着身子同他的儿子王献之对话呢。二王笔锋中的刚柔比例仿佛就是有了柯岩之力和鉴湖之情。爱国诗人陆游，身着麻袍立于山岩之上，让人脱口诵出他的“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但也别忘了，我们的放翁在他的家乡鉴湖畔，还捋须唱出了“千金不须买画图，听我长歌歌鉴湖”的诗句，何等豪放明快。看到秋瑾，我想到她的“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如此清丽的女子，慷慨为国捐躯，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鉴湖的柔波，又从她的诗句中感受到了柯岩的千年凿岩采石的铁锤钢钎叮当响。至于“中国文人骨头最硬”的鲁迅，他硬硬的“横眉冷对千夫指”，温情的“俯首甘为孺子牛”，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最佳注释了…… 够了够了，柯岩，你给了我太多太多，我只能以一句“不虚此行”来给你依依作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