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
我是个80后,从懵懂无知的孩童时代开始看越剧,到现在算起来也有近20年了吧。这些年来,无论是上大学时和同窗好友说起自己是个越迷,还是结婚后和妻子讲述儿时看越剧的点点滴滴,大家对80后喜欢越剧实在有点惊讶,毕竟看戏在印象里都是中老年人干的事。可是,对我来说,越剧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一些价值观,早期的阅读取向几乎全部来源于戏里,来源于母亲对我解说戏文的教导里……
我出生在洞头的一个小岛上,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还没有“半岛工程”,岛与岛之间还是靠走水路,轮船或舢板是我们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工具。一年两次文化下乡的露天电影和过年村里集资请戏班子唱戏,成为我儿时记忆里最重要的文化传播。特别是过年的大戏,那可是村中年度盛事,老少爷们都极为喜爱,妇人们更是蜂拥而至。对于我们一帮小屁孩来说,看戏就意味着有可口的灯盏糕吃,有香甜的甘蔗啃,重要的是每出《八仙过海》后,还有天女散花般的糖果抢。那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跑庙里,抢糖吃。
我真正开始看戏,还是源自于一出叫《秦香莲》的戏。那是我第一次看戏看到哭,不仅是我,很多大人也在哭。秦香莲拖着一双儿女进京沿街乞讨寻夫,边哭边唱的一幕,台上演员动真情,声泪俱下;台下观众更是被唱到心窝处,哭声一片。我见母亲和外婆等人都哭了,也哇哇大哭。陈世美贪图荣华富贵,抛妻弃儿,最终走向灭亡的这样一种观念,也就在那时候牢牢扎根脑海。虽然这些年来有很多影视剧讲陈世美的故事,甚至也有作品意图颠覆传统形象,但对我而言那个下午的那场戏以及那天所形成的认识早已不可动摇。当然,那时候我年龄还非常小,越剧唱的又是绍兴一带的口音,基本上听不懂。全是母亲给我讲解戏文,辨别忠奸善恶。
看戏还能看出善恶,看出是非,那真的是个非常令人着迷的事情。自那以后,我俨然成了越剧的铁杆粉丝,村里逢搭台唱戏必搬小板凳到场。大概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村里请的戏班子演了一出《何文秀》。那种对心灵的震撼绝不亚于今天看了一部好莱坞大片,我还记得当年寒假作文里写了篇观后感,大意是从何文秀戏里看到封建社会的官场黑暗、官官相护,褒扬正直善良的人云云。话说回来,《何文秀》里的“桑园访妻”和“哭牌算命”这两场真算是“骨子老戏”了,现在都还能在央视戏曲频道看到听到,对于这两场戏的情节和主要的唱词唱腔,我也已烂熟于胸。
随着年数的渐长,看戏已不仅仅是简单了解戏里情节,更是我通向原著,通向人物内涵的一座桥梁。比如,看完了《西厢记》《红楼梦》这两出戏,我就会想着去读一读原著,再作更深、更细、更全面的了解。因为村里每年都会请戏班子唱戏,而大多数演的都是那几部经典之作。因此看完戏读原著,读完原著又反过来看戏,看演员一笑一颦间所传递的人物形象,真是乐此不疲。这里,很有必要说下《珍珠塔》这出戏,在我们温州方言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方卿姑娘”这个词的涵义,这个词基本等同于嫌贫爱富、势利眼的代表。我在成长的不同阶段都看过这出戏,每次看后都会有不同的感悟,或是对姑母的尖刻、或是对姑父、表妹的情深、或是对最后方卿唱的道情研究,印象非常深刻。姑母讥讽方卿若能中状元,头顶十八斤香盘三跪一叩出门迎接的桥段,以及最后方卿高中状元后,唱道情戏弄姑母的桥段,一前一后,一正一反,看的戏迷们是高潮迭起,情绪翻转,这种滋味真不是简单几个文字所能够描述。道情里唱的是戏,说的是做人,我想也是大家百看不厌的一大因素吧。只是,反过来想想,若非姑母的羞辱,很难说方卿能够发愤图强,金榜题名。这样看来,人不逼自己一把,还真不知道自己潜力有多大。
母亲和我说过,在她记忆中,最负盛名的是一出叫做《碧玉簪》的戏,那是一个影视版的越剧,她们那一辈人里面,都以看过此戏为荣。后来村里请的戏班子也演过一次,那真是万人空巷,全村妇女拥到庙里,不少老少爷们也跑去听戏。只是,非常可惜,我记事起就再没有戏班子演过,母亲说可能是经典无法逾越,一些小戏班根本不敢演,怕被砸场。我看这出戏,是在上大学以后了,借助互联网才完整看了影视版。“洞房”、“归宁”、“三盖衣”、“送凤冠”这些桥段无不是该剧的高潮,玉林的无情,秀英内心的凄苦都在那句“我父母待我如珍宝,你却把我来当草”中显露。“心肝肉、宝贝肉;手心手背都是肉”更是将玉林母亲俏皮形象深入人心,只是这俏皮中又更多透露的是真诚,让多少戏迷喜爱上了这个可爱的小老太婆啊……
都说“演戏的痴,看戏的傻”,还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年轻戏迷呢。年轻一辈中,把越剧当作京剧的人也不在少数,这多少是令人唏嘘的。现如今,家乡的路早已通了,社会长足进步了,可供选择的娱乐方式多了,村里再没有当年集体看戏的壮观场面了。而我呢,只是偶尔在戏瘾上来时,上网听几段熟悉的桥段罢了……
制图/昊霖
朱闻武
昨天下午,温州瓯剧团在台州举行《东瓯王》演出发布会。今天晚上,温州越剧团在越剧的“老巢”绍兴演出《荆钗记》。
2011温州主办中国戏曲“南戏故里行”是一次果敢的亮剑,大批量的名团名家名剧的“省亲演出”烘托了温州作为南戏故里的尊崇地位。现在,南戏故里的剧团开始“走出去”,从江南暮春时节开始,进入一个非常密集的演出阶段。
细细地品味一下,同期在台州和在绍兴,温州瓯剧团和温州越剧团的指向并不一样。瓯剧向左,越剧向右。
瓯剧在台州即将拉开的《东瓯王》演出,其背后推广“瓯文化”的意味远远浓于演出本身。因为历史上,台州亦是“东瓯国”的属地。在挖历史抢资源的风潮下,让一台磅礴华美、“温州制造”的《东瓯王》在台州演出,其中蕴含的多重内涵值得回味。从昨天瓯剧团大张旗鼓的新闻发布会也可看出些端倪:演出是公益性的,且准备放在文体中心上演,就是观众越多越好。
总之,“瓯”是温州专用的。温州文化走出去,瓯剧就是一枚醒目的标签。因而对瓯剧来说,演出是必须的,但不是首要的。首要的是“传承”——瓯剧作为地方剧种,是地域文化极其鲜明的载体。其流行不广,受众有限,若得不到政府的扶持,放到市场上拼抢,会感到缺氧的痛苦。
温州越剧团正在贪婪地“吸氧”——快步跑向市场,需要把每个部位都兴奋起来。他们感受到了这种畅快:马不停蹄的巡演、大城市的高档剧场、围着索要签名的戏迷、连续的收益……五一期间温州越剧团最为著名的《荆钗记》在保利院线长三角巡演,对温州越剧团具有标志性意义。而最近一周在宁波和绍兴两地的巡演,风头甚劲,上座率甚至高于大名鼎鼎的福建芳华剧团和杭州越剧团。除了《荆钗记》,还有《白兔记》《拜月记》,南戏四大传奇演了四分之三。而且是全阵容出击:黄燕舞、苏梦海、周燕萍、温珊珊、周莉,“少壮派”与新生代衔接,还有分别从中央戏剧学院、上海音乐学院深造归来的丁汉平、叶绍安加盟,忽然间,温州越剧团如月季一般就绽放得一簇簇了。
瓯剧向左,越剧向右。瓯剧是侧重“防守”,“因循守旧”才能遗存“瓯”的DNA,像人到中年,守住比开创更现实。越剧要主动进攻,市场就是赛场,要像刘翔一样奋力跨栏——不是你比别人快,就是别人比你快。
向左或者向右,这中间有一个隐秘的按钮,就是改制。政府部门的意图:具有唯一性的瓯剧(还有活过来没几年的永昆),是“保”;至于位列中国第二大剧种的越剧,则是“推”,就是走市场。
保或不保,推或不推,瓯剧团、越剧团都在那里。作为爹娘的市文广新局也不能过于“厚此薄彼”,用局长吴东的话来说,其实是用力的方向不一样:瓯剧着重于传承与保护,方式是加强后备力量的培养、对瓯剧艺术本身的研究。温州越剧团无须担忧传承,相对而言亦无守护地域文化的重压,因而提升自我发展能力是硬道理,方式是抓住戏迷口味打造精品剧目,挖掘、提升一线演员,包装明星小生、花旦。
越剧团向来具有走市场的痕迹,而瓯剧经过多年的艰辛历程,才由农村进入城市,方显现了些许精致与浪漫,日子才算安稳起来。对传承而言,安稳的环境有利。况且接下来有更多的利好消息:在4月份的全市文化艺术创作会议上,市文广新局和温州大学签了两个协议:“温州市戏曲艺术研究基地+戏曲艺术研究生培养”,创办“音乐表演(瓯剧戏曲方向)全日制大专班”。说白了,除了给“南戏故里”增加营养,这两个协议就是给瓯剧的未来签的。相映成趣的是:温州越剧团拿出10万元,签约著名剧作家张思聪进行大型越剧《长安残月》的剧本创作。看起来这似乎是个“赌注”,却是走市场的常规行为。
对温州越剧团,有一句励志学总被提到的名言:思路决定出路,导向就是方向。
对温州瓯剧团,有一句贴切的比喻,这句比喻来自美国一个知名的专栏作家——人生就像一场拳击赛,在不断的躲闪和防守中出击,无所谓胜利,挺住就意味着一切!
王凤鸣在《胭脂》中扮演的吴南岱
新中国60年
温州演艺名家系列
8
本报记者 陈晓青
戏曲行内有这样一句话:“如果没有女小生,越剧这个剧种就没法成立”。
著名越剧演员王凤鸣堪称温州第一女小生。
见到这位曾经誉满温州舞台的越剧前辈,记者一时不敢相认:满脸温润优雅的微笑,眉宇间透露出优雅,说不出的清越神韵,岁月似乎没有给她留下深刻的痕迹。
70年人生如戏。用王凤鸣的话说,越剧赋予了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新中国成立后,全国越剧艺术迎来全面发展的鼎盛时期,温州越剧在王湘芝、黄湘娟等温州越剧界元老的带领下开始发展。1951年,年仅12岁的王凤鸣参加了哥哥为其报名的王湘芝科班招生考试。“那时候,我一点也不懂,也不知怎么唱,记得是老师唱一句我跟一句,就这么考进去了。在科班的开蒙戏是 《三看御妹》,主攻小生。”1952年,温州越剧团挂牌成立,科班学员中一部分进入温州越剧团,其中包括王凤鸣。
“一天演两场,天天演,不是到各县城转,就是在市里演。”上了年纪的人们应该还记得,温州越剧团旧址就在现在公园路的东南大厦位置。“我们吃住都在里面,外面是戏台,演出之外大家就在戏台里排戏。”如果说天生丽质使得王凤鸣顺利融入越剧,而博采众长,孜孜不倦的努力和追求则是她在越剧界和广大观众中享有盛誉的主要根源。
王凤鸣说:“艺术真正能打动观众的是演员发自内心的情。”一人千面,怎一个“情”字了得!在数十年的舞台生涯中,王凤鸣以情感人塑造了众多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以小生应工角色扮演的《啼笑姻缘》中的樊家树,《三请樊梨花》中的薛丁山,《钗头凤》里的陆游,《胭脂》中的吴南岱,《蛟龙扇》中的高怀德,《狸猫换太子》中的陈琳,《穆桂英挂帅》中的杨宗保等众多鲜明艺术形象。其实,除小生外,王凤鸣扮演的老生、旦角、丑角也同样出色。以旦角应工的如《祥林嫂》中的祥林嫂,《江姐》中的江姐,以丑角应工的如《徐九经升官记》中的徐九经等也同样深入人心。
如此数不胜数的角色,王凤鸣虽也只是略略道来,但当说到“祥林嫂”时,动情的王凤鸣起身连唱带演的将“卑微的祥林嫂”呈现在记者眼前,仿佛置身于当年的舞台上。越剧《祥林嫂》是文革之后,当时因为女子不能演小生,无奈的王凤鸣只能“反串”。“没想到的是,《祥林嫂》一连演了三个月,场场爆满。”“祥林嫂”更坚固了王凤鸣在温州越剧界的地位。
如果说“祥林嫂”让王凤鸣成为当时温州家喻户晓的明星,那么《啼笑姻缘》则让王凤鸣成为轰动上海滩的名角。《啼笑姻缘》是恢复女子越剧不久后排演的第一出戏,当时,王凤鸣已是温州越剧一团(当时温州越剧团分为越剧一团和越剧二团)的副团长。1981年的上海已是越剧的发达之地,肩负重担的王凤鸣毅然带着《啼笑姻缘》班子闯上海滩。令人称奇的是,他们在上海一扎就是三四个月,200多场演出场场爆满,火爆场面轰动了大江南北。其阳刚、俊逸的气质可谓倾倒众生,成为当时上海滩的名角。《解放日报》以“越剧众姐妹争看王凤鸣”的大标题发表评论。此时,温州越剧迎来了鼎盛时期。王凤鸣也迎来了艺术造诣的巅峰,在越剧界和广大观众中享有盛誉。
因早期吸收了京剧盖派“精、气、神”的艺术精髓,并融会贯通了盖派的“站如松,坐如钟”的艺术特质,赋予了王凤鸣独特的阳刚之气,“一扫胭粉气”曾是温州越剧界对王凤鸣最恰当的概括。也正是这种阳刚之气,使得她成功逾越了女小生素来难以攻克的难关,形成了自成一派的艺术风格。《啼笑因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艺术长青、追求永无止境。1997年5月5日的温州大戏院迎来了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温州地方专业剧团的“王凤鸣舞台艺术”个人专场演出及其研讨会,让观众充分领略了王凤鸣数十年来的艺术魅力。2001年,年过六旬的王凤鸣,开拓新路,凭借南戏《洗马桥》在第七届中国戏剧节获优秀表演奖,此前王凤鸣已获奖无数。但其淡泊名利,心态平和的处事原则一直为人称道。
对于未来温州越剧的发展,王凤鸣说:“温州越剧乃至全国越剧的发展存在诸多难处,剧本难、排演难、市场难,创新更难。好在温州越剧人一直努力着,坚持着。新版越剧《温州女人》等三部戏就要进京接受检验,是个好事情。”“越女争锋大赛,我们团两位新人晋级杭州决赛,这几天我正忙着给他们恰音校姿,希望他们能走得更远些。”退休在家的王凤鸣依然为温州越剧的发展发挥着余热。